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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谁允许你在我之前说放弃 文 / 穆如清风

    段子矜没言语,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考虑到她手上的伤口,江临吩咐外面的人用热水泡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拧干水后递给她擦脸。

    走出厢房,迎面便是清冷的晨风,段子矜这才觉得彻底醒了,见所有人整装待发,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抬眸问身边的男人:“我们真的就这样下山了吗?”

    江临看着她眼底微薄的希冀,英俊无俦的脸上,表情滞了滞。

    最终,却还是在她几分殷切的目光下点头,破碎了她所有的期望。

    告别了方丈和小和尚,一众人沿着山路往下走。段子矜始终垂着头,一副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江临自然看在眼里,伸手在她没有受伤的手指上重重握了一下,“在想什么?”

    段子矜的声音淡得几乎要化在风里:“你出尔反尔,我可以不跟你闹。但是要个理由,总不过分吧?”

    江临眉眼一沉,目似点漆般凝着前方的山路,即使她不问,他也是要给她一个答案的。

    “是我家里的事。”良久,他回答,“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想必也知道一二吧。”

    段子矜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他家的事情。

    事实上,他们六年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对她说过什么。

    她对他的了解,除了他母亲是祁门人以外,就是六年前那人在逼她离开时讲给她的事情。

    在那之前,她虽然从他的容姿举止中看出江临并非泛泛之辈,却怎么也没想过,他那立体深邃的五官,矜贵斐然的气质,竟有一半是出自于他身后显赫凌人的家族。

    而这一切,都成了当年她和他分手理由。

    江临继续道:“我父亲那一系,生活在欧洲几百年……时至今日,算是有几分威望的。”

    段子矜不说话,只默默地听。

    江临这句“有几分威望”,说的实在是又含蓄又委婉。

    在欧洲尚未掀起革命热潮之前,社会分为三个等级,教会的神职人员、贵族和平民百姓。几百年前,江家的始祖是君主**时期的大教皇,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被皇帝赐封了世袭的大公爵位。

    其家世的风光显耀,绝非一句“有几分威望”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但江临明显没有和她说太多这些的打算,只道:“八年前因为一场意外,我离开家回了国。当时在国内只认识傅三,所以就去了郁城。”

    段子矜被他握住的手微微缩了缩,她回过头望着渐行渐远、渐渐隐匿在苍翠的山林间的古刹,忽然福灵心至地问他:“这场意外,和你妈妈有关系,是不是?”

    江临的胸腔几不可察地一震,眼角紧了紧,狭长的黑眸不动声色地凝向右侧的女人。

    他曾经告诉过她这么多事?

    段子矜仿佛猜到他的想法,莞尔一笑:“不是你说的,是我自己这样觉得。我想,你的母亲既然嫁给了你父亲,按理说去世后要葬在欧洲才对。倘若她生前的遗愿是死后落叶归根,回到祁门,也不该将墓碑修在这座寺院里,而是应当请进陈家宗祠。”

    她说完这番话,顿时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周身的空气都冷凝下来。

    “陈家宗祠……”江临慢慢念着这四个字,语调平稳冷淡,段子矜却莫名听出了几分深藏且彻骨的恨意。

    她忽然想起老乞丐的话。

    陈妙清是被陈老太爷逐出族谱的罪人。

    所以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死后不能入祖庙,所以江临才把她安置在这座可以俯瞰整个古镇的寺院里?

    段子矜心里骤然一疼。

    她想伸手抱抱眼前的男人,因为此时他寂寥的侧影,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禁有些后悔提到这些事,段子矜抿了下唇,将话题重新带回正轨:“我们暂时不谈这件事,你继续说,为什么急着下山?”

    江临湛黑的眸子如冰凉剔透的玉石,镶嵌在浓黑俊长的双眉之下,偶有阳光穿透树林,洒进他的眼眸,一瞬间的璁珑,便是独具匠心的美。

    她一大早因为不能去给他妈妈烧纸的那点脾气,就在心疼和惊艳中消失殆尽。

    段子矜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他还什么正经解释都没给出来,她怎么自己就先头投降了……

    江临过了很久才说:“我离家八年,家里一直有人催我回去。现在,他们已经追到镇子里了。”

    段子矜一惊,追到了镇子里?

    邵玉城他们先前的确提过有人在找江临,而且要“害他”,难道他们说的就是江家人?

    所以当初偷走母带,逼江临在姚贝儿和她之间做选择的……居然是江家人!

    见段子矜面色沉凝,江临只当她是不开心,眉心蹙得很高,哑着嗓音道:“我没想到他们会找来。”他顿了顿,声音又沉了几度道,“我不能让江家人找到我母亲的墓。”

    段子矜立刻懂了。如果他们不下山,江家人在山脚的镇子里找不到江临,一定会上来搜山,到时候她和江临跑不了不说,陈妙清的墓也会被发现。

    虽然她不明白江临为什么不想让江家人知道他母亲葬在哪,但她总算明白了他此举意在先发制人。江家人的目的既然是寻找江临,那么找到他以后,就不会再继续搜山,他母亲的墓也就安全了。

    思及至此,段子矜轻声低叹,反握住他的手,对他道歉:“早晨是我不对,我说话太冲了。”

    江临眄着她,未置可否。

    段子矜却突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你家里人追到了镇子里,是不是要在找到你以后,带你回欧洲去?”

    她说着说着,愈发觉得这个设想的可能性太大,跳动的心凝滞了几拍,渐渐被巨大的恐慌吞噬——

    江家,太深沉,太可怕。每次遇到和他家有关的事,她都会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六年前,那人能轻易捏住她的死穴逼她离开一样。

    这一次,被带走的是他。

    又要分别多少年?

    六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这种念头折磨得她快要疯了,六年来所有的思念,痛苦,一起涌入脑海。

    ……

    在江临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之前,他蓦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身侧的女人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手,几步跑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的眼里分明写着惊惧,不甘,愤怒和手足无措的绝望。

    就像他第一次在G市酒吧里看到她的那样,潋滟的眼波,是含了细碎的泪水。

    段子矜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突然,不想就这样放他离开。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

    这一路荆棘坎坷,还来不及享受几天幸福,又要开始遥遥无期的分离。

    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段子矜睁大了眼睛看着天,嘴角在努力地上扬,笑容却是悲怆的,褐色的眼瞳里,有晶莹的泪水滚落出来。

    江临的浓眉重重一拧,她的眼泪好像滚烫的岩浆滴在他的心上,刹那间将他的心烫得腐烂。来不及细想,便展开手臂将面前的女人紧紧收进怀里,他边用不太灵活的右手擦着她的泪,边掩不住急促地低声喝问:“哭什么?”

    “江临。”她虽然不停不停地掉眼泪,话音却平静的很,“你是不是要回去?告诉我,是不是?”

    男人一怔,眼里的光迅速沉寂下去,“我答应了二叔,会跟他回去。”

    “那我可以不等你吗?”段子矜收住眼泪,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六年太长……再来一次,我做不到了。”

    男人在听到她的话后,深邃的黑眸间陡然升起遽怒,他生生压下去,口气僵硬道:“没人让你再等一个六年!你,跟我一起回去。”

    段子矜愣住,没想到他竟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跟他回江家?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经历过六年前的一切,江家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她再清楚不过。

    江临在她退缩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寒冷到结冰的眸光直直射入她的双眸,“还有,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在折磨煎熬中度过了六年吗?段子矜,你到底拿我当什么?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谁允许你在我之前说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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