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雪剑，如你 文 / 风吹九月

    天地间忽然有了另外的感觉，雪粉在他的脚下轻轻的碾过，然而，不染尘埃。

    他走来。

    忽而漫野无声，仿佛绷紧的弦在他的指下骤然一松，倏地又扬起温和的音调。

    仿佛这三千世界都已经消散，只有那银袍男子在茫茫大雪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于这万丈红尘的最深处走出来，走向她。

    萧雪声同所有人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在大雪中看不清容颜的男子，心中却微微一惊。

    他，是谁？！

    而他只是走向她，然后，抬手，修长如玉的指骨分明而有力，一收，握住那把伞。

    他替她遮了风雪。

    银色的袖袍微微一拂，宛如银色的月光一般滚过她的衣服，将那身上雪粉尽数的化为虚无。

    宋晚致闻到了他身上的白檀气息。

    “握住这把剑，晚致。”

    他再次开口。

    宋晚致没有转身，甚至没有抬眼，似乎，当他站在身边的时候，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

    万千长剑在龙威下颤抖和坠落，然而，仍然密密麻麻的布满整片高空。

    整片天空，已经完全被长剑覆盖，带着从天地小界里面带来的气息，然后，躁动。

    断成了两半的雪剑在等着她。

    第一次，宋晚致感觉到了心跳声，然而那心跳声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剑。

    剑和她是相等的心跳。

    握住吧。

    哪怕它是传说中那屠戮的不详之剑，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她的剑。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按上剑柄，然后，收拢。

    收拢它。

    而在突然之间，一股磅礴的力量突然从握住长剑的剑尖开始蔓延起来，接着，充斥她的全身。

    那是何等的力量？！

    那又是，何等的心情！

    厮杀！

    手中依旧是那把断剑，但是，却又分明，不再是那把断剑。

    巨龙吞吐的火焰被苏梦忱手中的伞给挡了回去，在半空中滚过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接着，消失。

    但是在下一瞬，狂怒的巨龙再次跃起，然后，冲破所有的屏障，接着，横扫而来！

    它是，龙！

    这世上，还有比龙更为高贵的血脉么？！

    没有！

    它跃起，发出一声嘶吼，接着，以最为宏伟的姿态降临人间！

    整片天空的都仿佛被这条巨龙所控制，它低头，俯视众生！

    众生皆蝼蚁。

    黄金瞳孔闪现巨大的光芒，仿佛要燃烧尽一切，巨大的身躯发出比黄金更为厚重的乌色的光芒，它盘旋在高空，成为这世上永远永不消灭的巨影！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颤抖，那万千的长剑也在颤抖，盛大的龙威让他们感觉到恐惧，身体的本能让平凡者不由得便想屈服。

    萧雪声抬头看着这盛大的美丽，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丝微笑。

    终于，要发怒了！

    当初的你被那雪剑主人给封印在这里，和你的家人天各一方，永久沉沦，现在，该你了！

    报复吧！

    那样浓烈的气息已经形成，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不释放你的力量呢？！

    万物都是你的奴仆呀！

    抬起你高贵的头颅！

    龙抬头！

    然后，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它黄金的瞳孔愤怒的穿过所有，然后，落到宋晚致身上！

    接着，它开始，杀过来！

    钢铁般的鳞片张开，翕动之间带起钢铁般的烈风，身子微微一扫，周围的树木房屋在瞬间翻飞！

    闻人语站在后面，然后对着身后天枢阁的人道：“快！快！射箭！”

    天枢阁的人忍受着巨大的龙威，然后，拉开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这些都是淬过黄金液体的箭矢！

    数千之箭！

    咻——

    金色的箭矢在茫茫的大雪里擦过一道绚烂的光芒，然后，迎击向那巨龙！

    但是，那被誉为神器的箭矢却在靠近那钢铁般的鳞片的时候，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绞杀，然后，通通化为粉末。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当即便愣在了那里。

    这……太可怕了！

    但是，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那条巨龙，以所向披靡的姿态，朝着那拿着雪剑的少女袭来！

    当初就是这把剑将它镇压！

    所以，杀了你！

    龙冲击而来，整个世间都起了猎猎的旋风！那是刮破一切的声响，仿佛触碰到便可以成为灰烬！

    所有人都在大雪中成为一座雕塑。

    苏梦忱轻轻的一抬眼，然后，看着拿着剑的少女。

    宋晚致握住剑，回头看他。

    那双皓月清辉的眼眸再次坠落入她的眼眸，她看着眼前那无双的容颜：“梦忱。”

    梦忱。

    只这两个字，所以，管你是那个早就成为传奇的苏相还是那个初见时候荷锄的孟沉，到了现在，你只是我心里的梦忱。

    苏梦忱看着她，眼底带着温柔入骨的笑意，柔声道：“待会儿，记得拔剑。”

    宋晚致点了点头。

    接着，苏梦忱的手一松，那把伞便柔和的罩在了少女的头顶。

    然后，他转身。

    而远处的人，只看到那仿佛山一般的巨龙朝着他们压下来！

    万物皆为蝼蚁。

    似乎，只有，碾碎！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姐姐！”小夜大声喊着！

    所有人都在颤抖。

    然而，在颤抖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到了，那伞下，缓缓的走出一人。

    他走向巨龙。

    很随意，很安然，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这令世间俯首的巨龙，而是，一袭烟雨。

    烟雨中的男子。

    满天的大雪中，男子乌墨般的发上滚过几朵雪花，然后，他抬起了眼眸。

    浩瀚如苍穹，即使不见星辰，然而，星辰却在眼底。

    巨大的风席卷着男子的衣襟，那让一切都灰飞烟灭的狂风，却只吹起男子那淡色的衣袍，而那巨龙带起的风在两边分开，接着，淡下去，到了后面，只能微微扬起地上的雪粉。

    雪粉扬起落到少女莲花般的裙角。

    黑色的巨龙在冲击而来的刹那也看到了苏梦忱。

    双目相对。

    龙目。

    人眼。

    黄金瞳和黑色眸。

    巨龙顿住。

    苏梦忱也停下。

    人们惊诧的屏住呼吸，然后，看着这一龙一人。

    这，这是谁？！竟然让龙都停下了……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银色的衣袍突然间展开，而后，那地上的男子，突然间掠起！

    掠起！

    一伸手，随意的取过这万千长剑中的任意一把，然后，挥起！

    银色和衣袍和银色的剑光忽而纵横，化为那浩淼天地里的一线月光，斩下来。

    于是，斩断！

    斩断那燃烧的火焰！

    斩断那席卷的大风！

    斩断那无上的龙威！

    龙身所席卷的一切，就这样在那男子的手中化为两半！

    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

    你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我的手中，割裂。

    巨龙抬首，愤怒！

    接着，银色的衣袍在大雪中翻飞，男子的身子向天边掠去！

    巨龙摇摆着尾巴，瞬间朝着苏梦忱奔去！

    你一个小小的人，如何敢对我挑衅？！

    这世上，只有它，才是王者！

    漫天大雪，悠然的在男子的剑下成为一片，而男子挥剑而起的身影，却依然从容。

    苏梦忱的目光看向夜帝。

    夜帝也在看他。

    帝王金色的瞳孔已经微微的退下去，但是，这不过是一时的。

    他看向苏梦忱，带着笑。

    苏相。

    原来，这一切，你早就算到。

    如此，就像你当日所说，在今日，就让一切，永沉地底！

    而在半空中，男子宽广的衣袍翻飞，比那腾飞的巨龙更高！

    接着，他的脚尖一踩。

    无数的飞雪在他的脚底轻轻的推开，而后，他就这样踩碎巨龙身上所带起的厮杀的气息，然后，落在龙首上。

    他踏在了，龙首上。

    将龙踩在脚底。

    然后，按住剑柄的男子负手站在那里，银色的衣袍如流云般的垂落，接着，他的声音划破整个天地。

    “陛下，请站在坎位。”

    “闻人前辈，请站在离位。”

    “沉瑾国师，请站在震位。”

    “小夜，站到乾位。”

    男子的声音优雅从容，很年轻，但是所有人听着，却仿佛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安宁感，所有人，瞬间顺着男子站到了固定的方位。

    萧雪声在那里站着，眼底一层层的滚过诧异惊骇和不可置信！

    这个情绪，已经离他非常非常的远了。

    哪怕再大的惊诧，他已经习惯在刹那之后悄无声息的掩下去，但是，面对这个男子，还有他从容不迫的说出这些话，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怎么知道当初雪剑主人布下的位置？！

    而一瞬间，脑袋里有乱象纷纷蹦出来，他回头，看着那无边无际的天地小界，心里突然像是被炸开。

    这，是他做的？！

    为了让宋晚致出来，为了让那把雪剑真正的出山，他连通了天地小界和这外界，然而，那无边无际的巨大的屏障，又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做成？！

    那，又要需要多少通达天地的智慧和武力？！

    他从何时开始布置？！

    如果……

    他轻敌了？

    而在他心中滚出万千的惊骇的时候，那巨龙，也在愤怒的发声！

    他摇摆着一切想要将头上的男子给摇下来，但是，无能为力。

    而在四个人站定的刹那，整个天地，却突然间成为一体，从苏梦忱到夜帝，到闻人语，沉瑾，小夜，最终，所有的主位，落到了那站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万千的长剑密密麻麻，随着少女握住剑柄的手愈发的坚定而坚定。

    苏梦忱看着她，宋晚致看着他。

    接着，苏梦忱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擦过。

    “晚致，闭上眼。”

    “雪剑，如你。”

    “拔剑。”

    宋晚致闭上眼。

    闭上眼的刹那，她静下了心。

    于是，灵识开始于温和的宁静中无边的展开，然后，触摸到，更广阔的天地！

    雪花落，人心模糊。

    更远。

    更远处的另外一端的世界。

    天地小界里有炙热的火在燃烧，一路摧枯拉朽，但是，穿过所有，却似乎又到了天地小界那小屋前，千年的梅树盘虬卧龙，一盏盏的梅花盛放如雪，小屋外有动物在守候，小屋内，那一卷卷竹简在手中翻开。

    雪剑嗜杀么？

    但是此刻，眼前浮现的，却是那花，那树，那月光，那花下树下月光下的人。

    温和而宁静，悠远而宽广。

    千万里火焰中的景象似乎在眼前重现，青山绿水中那个桀骜站着的少女，背对着所有人和权贵挑战的少女，那个，落下三颗棋子而毫不退缩的少女……

    那是，执拗的战意！

    我不是你对手，但是，我，仍然拔剑！

    大火中，忽而，她感觉到了一股剑意。

    那是，千年前的剑意。

    来自雪剑主人的剑意。

    那是——嗜杀中的花！

    那是——刀丛里的诗！

    突然间，浩荡的冲击而来！

    她睁眼！

    然后，拔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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