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残忍 文 / 棠梨落月

    四爷想开口安慰几句，可一时也语塞。他能说什么？说我理解你的处境？理解你的心情？

    感同身受在很多时候就是一句废话。没有亲身经历，哪来的感同身受？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永远都体会不到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如同旁人看他，养母是皇后，生母又受宠，还在康熙身边教养了一年，也算是很受宠的皇子。可他内心的压抑好多年都无法排解。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如果不是遇到了小福晋，他现在大概还是同上一世一样，整日沉着一张脸，藏住自己所有的心思。

    “看我，说这些话扫四哥的兴了吧。”八爷突然一笑，话语里带了几分苦涩。

    “八弟想说，哥哥我不介意当个听众。”四爷道。

    “四哥，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八爷看着手里的茶杯，神情突然凝固了下来，“不过是些执念罢了。”

    他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最难的就是明明知道，却无力改变或不得不做。

    “八弟，皇阿玛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四爷斟酌着说了一句。

    八爷看了四爷一眼，淡淡道：“我知道。可皇阿玛的儿女太多，能分给我的太少。”

    四爷张了张嘴，又哑然了。在康熙那里，所谓的父子之情真的远远不及江山社稷重要。当然，这是一个成功的帝王需要具备的。可对于他的儿子们来说，这一点却恰恰是受伤的来源。

    “四哥，每次我都以为办好了皇阿玛交代的事情就能让他多看我一眼，就能知道我办这些差事也是很努力很费心的。可我现在才知道，我这么多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让他觉得我是颗好棋子罢了。”八爷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

    他眼前已经模糊起来，连忙低下了头。

    四爷装作没看见他的掩饰，低声道：“八弟，你从中就没有获益么？有失必有得，能做棋子，至少说明你还有价值可言。否则，你又如何引起他的注意？”

    八爷猛然抬头看向四爷，这话实在是显得冷酷无情，听得人心头一疼，有一种伤口被扒开的血淋淋感。

    “你是棋子，旁人都不是了？”四爷反问了一句。

    八爷怔住，半晌没回过神来。

    “要成就一个能坐稳江山的太子，皇阿玛可谓用心良苦。八弟看得清自身，又为何看不清旁人？不过是身在局中，还是难免被蒙蔽了双眼。”四爷淡淡道。

    “四哥，你们终究不一样。”八爷道。

    “有何不同？”四爷冷笑，“咱们都已经成年，出宫建府，难道还指望着母妃在后宫帮衬？你当皇阿玛是受后宫女人摆布的？不过是些许心理安慰罢了，最终还不是得靠我们自己。”

    八爷呆住，他从未和任何兄弟讨论过这些话题。今日如果不是因为事出突然，他心里郁结难解，大约也不会和四爷说起此事。

    良久，八爷才喃喃道：“四哥说的也在理。”

    “八弟，大哥恐怕比你我感触更深。”四爷突然说了一句。

    “大哥？”八爷诧异。

    四爷点头，“他打小的宠爱可不比太子差。”

    八爷一想，也点头道：“确实，大哥心里也不好受。”

    “还记得三哥那次喝醉了酒哭么？”四爷又道。

    “记得。”八爷点头。三爷一向是个风雅的人，最是在意形象。那次酒后痛哭，怕是他一直想抹掉的黑历史吧。

    “五弟的消沉，七弟的努力，”四爷又道：“八弟，并不是你一个人心里有伤。”

    这次轮到八爷沉默了。

    “就是太子，心里也一直有疙瘩。”四爷道：“他打小就是太子，皇阿玛虽然宠他，但也从未降低对他的要求。我在皇阿玛身边的那一年，才知道他受宠背后的不容易。可如今皇阿玛还要这样磨砺他，他心里又作何想？”

    “四哥，你别再说了。”八爷突然开口道。

    再说下去，只会让人心里觉得更冷。

    对于八爷来说，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才会渴望。而对于得到过的人来说，如今只会更难受。

    “真相往往更残酷。”四爷道：“八弟，今日这些话，你听过就忘了吧。”

    “四哥，你有时候还真是残忍。”八爷嘴边露出一抹笑来。

    “你想我温声细语？”四爷白了他一眼，道：“我对你可没这个耐心！”

    “四哥，谢谢你！”八爷诚心道。要真没耐心，四爷又怎么可能陪他说这么久。

    要知道，今儿这些话万一传了出去，可是会给四爷惹麻烦的。他能这么掏心窝子的对他说，这也是一种信任。

    “一会喝了酒，回去好好睡一觉，起来便把这些都忘了吧。养好了精神才好办差！你不是还想封郡王么？内务府的差事办好了，想来这郡王也快了！”四爷笑道。

    “那要看四哥今日府上的酒如何了！”八爷也笑了起来。

    “你四嫂最不喜我喝酒，还不知道今日会送什么来！”四爷道。

    “四嫂疼我，肯定有好酒！”八爷道。

    “大言不惭！”四爷鄙夷道。

    “四哥，今日你可是沾我的光！”八爷得意道。

    “哎，说你胖还喘上了！”四爷无语。

    八爷晃了晃脑袋，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天八爷的兴致很好，竟是一人就喝了一坛酒。四爷的酒量说起来也不算太差，居然被八爷给喝醉了。

    最后要不是苏培盛和陈果发觉不对劲，这两人怕是要趴在桌上醉一下午。

    郭络罗氏在四福晋这用过午膳后一直没走，等的就是八爷。这会听说八爷喝醉了，心里就是一喜。他这个样子，今日肯定是不可能去庄子上了。

    “今日叨扰四嫂了，我这就把我们家爷弄回去。”她忙起身道。

    “没事，估摸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吧，不然也不会喝成这样。”四福晋淡淡笑着。

    郭络罗氏便向四福晋告辞，让石榴和芙蓉两人扶起八爷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