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禽兽不如 文 / 西柠

    说起这件事，华嬷嬷脸上的悲伤便被愤怒所取代，恨声道：“老奴知道。当初小姐与顾公子情投意合，原本即将要完婚，可顾公子偏偏被派去与翾王上了战场，这并不是顾公子第一次上战场，小姐也没多想，安心在家里待嫁，可是没过多久，翾王谋反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翾王谋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先皇盛怒，将涉事官员斩了个干净，那时候的京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沈国公不过是为翾王说了几句话，便被先皇贬到了边境，如此哪里还敢有人为翾王出头。

    苏永辉就是这时候找到了沈静宁，谎称他有办法可以救顾靖，沈静宁眼见着这件事连沈国公都没有办法，而苏永辉却能一试，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如同溺水之人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苏永辉救救顾靖。

    苏永辉与曲沛严等人狼狈为奸，从顾靖身上取个信物下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苏永辉提出要想救顾靖，就必须下嫁与他。

    沈静宁悲痛不已，可为了顾靖，她不得不答应，于是不顾沈国公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苏永辉，当然了，苏永辉是根本不会救出顾靖的，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顾靖去死。

    沈静宁事后自然知道自己被骗了，却是无可奈何，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顾靖的孩子，即便后来顾靖被处理成为国捐躯，是举报翾王谋反的勇士，可她怎么都不相信顾靖会背叛翾王，怀着满腔的疑虑，她在苏府住了下来。

    原本以为苏永辉好不容易娶到了沈静宁，必定会呵护有加，可惜苏永辉就是个渣男，任由沈静宁在苏府受尽了委屈，在生下孩子后就香消玉殒。

    沈国公认为当年是自己一时心软，才会没有阻止沈静宁嫁给苏永辉，造成了如今的悲剧，对她的事绝口不提，在沈静宁去世后的两个月便也撒手人寰。

    华嬷嬷说完这件事，早已哭成了个泪人，想起她那苦命的小姐，她就恨不得将苏永辉杀之而后快，无奈苏永辉已经成了当朝位高权重的宰相，莫说是杀他，就连近他身都不可能，她只能每日每夜地诅咒着苏永辉不得好死。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一道声音传来，华嬷嬷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面前俊逸非凡的男子，恍惚之间，竟有一种看到了当年顾靖的感觉。

    华嬷嬷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面前的男子，发现他的面容与顾靖并不完全相同，只是有着七八分的相像罢了。

    “这位是？”华嬷嬷有些犹疑地看向苏向晚，这件事毕竟关乎了许多人，她不知道该不该答话。

    苏向晚明白华嬷嬷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华嬷嬷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对天发誓道：“老奴若有半句谎言，愿意天打五雷轰！”

    华嬷嬷话音刚落，苏向晚清楚地看到顾靖的身子不可控制地晃了晃，大手紧握成拳，他心爱的女子，他想守护的那份纯真与美好，会被人毫不留情的狠狠践踏，会被人那么卑鄙无耻的算计，好好好，苏永辉真是太好了！

    “来人，去将苏永辉给本王抓来！”顾靖怒不可遏，伤了他的人，苏永辉还想高枕无忧，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夏大人，劳烦你先带华嬷嬷回去吧。”苏向晚听了华嬷嬷的话，同样气得要死，他们和苏永辉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夏子志明白苏向晚是不想让他们卷入这趟浑水之中，当下也不多言，只是带着华嬷嬷离开了。

    “父亲，你想怎么做？”苏向晚问道，苏永辉当初用那样卑鄙无耻的谎言欺骗了沈静宁，顾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凌迟！”顾靖冷冷吐出两个字，宣判了苏永辉的结局。

    “可是……”苏向晚还是有些顾忌，顾靖虽然是漠北高高在上的康王，可这里毕竟是青凉的地盘，万一皇帝认为他们是在挑衅可怎么办。

    景尚翊上前一步，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宽慰道：“放心吧，皇上不会说什么的。”这次康王来青凉，可是带了漠北与青凉休战交好的协约的，到时候只要谎称苏永辉得罪了康王，被康王处罚而死，即便皇帝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也不会深究的，景泽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老狐狸，他才不会为了一个不得势被放弃的丞相而得罪康王，得罪漠北，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毕竟他一直想在百姓心中树立明君的形象。

    顾靖的侍卫很快便将苏永辉提了过来，不过几个月不见，苏永辉竟苍老了许多，胡子拉碴，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满眼疲惫，面容憔悴，看来这段时间，他过得也不是太好。

    看着面前的苏永辉，想起沈静宁所受的那些苦难，苏向晚目光阴沉的可怕，周身萦绕了一层无形的寒冰之气。

    苏永辉看着眼前狭窄的死巷，怒吼道：“苏向晚，你这是做什么？”方才，他正在房间休息，却平白被一名黑衣人给抓了出来，对方武功太高，他只好任由对方将他抓了出来，没想到幕后之人居然是苏向晚，这个逆女，一天不给他添堵就过不去！

    苏向晚眼瞳中如蒙了一层阴霾，冷的骇人：“苏永辉，我问你，我娘当初为何会下嫁于你？”

    苏永辉显然没想到苏向晚会如此单刀直入，目光有些闪躲，心下揣测，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随后又自我否定，不可能，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他灭了口，苏向晚一定只是诈他一诈，他可不能自己说漏了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与你娘自然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方才成婚的！”

    苏向晚的眼眸冰寒一片，就如塞北高原上千年不化的雪，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吗？十五年前的你不过是一介寒门学子，我娘身为国公府嫡女，会看的上你？”

    闻言，苏永辉目光阴沉，他最讨厌别人拿他曾经的身份说事，他并不是一穷二白的寒门学子，他苏家世代经商，极是富贵，与那些下贱的穷人根本不一样。

    后来，祖父经营不善，家道开始中落，落到他手里的时候，家产已经所剩无几，他对经商也不是特别精通，才会弃商，准备考取功名，他是有傲气的，他的傲气激励他，要一直向前，绝不能落于人后。

    只是他的学识在泱泱京城之中根本就不出彩，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另辟蹊径，正好当时曲沛严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与他们合作，许给了他高官厚禄，他这才去曲沛严等人勾结在了一处，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和苏向晚说的。

    苏永辉看着面前的青黑色墙壁，想起那天傍晚，他按照计划去拜访沈国公，也在那时初见沈静宁，明媚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真的是美若天仙，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只是静静的站着，就让人倾心不已，她的笑容干净，清澈，不染纤尘，就像天上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只那一眼，他就将她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再也无法忘记，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逆女！你胡说什么？我与你娘是真心相爱的，又岂会在乎门第之见？”苏永辉从回忆里抽神，怒道。

    呵，苏向晚简直对苏永辉的厚脸皮无言了，说沈静宁不在乎门第之见，她相信，可苏永辉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想起沈静宁，苏向晚就气得浑身发抖，“苏永辉！”苏向晚直呼其名，清冷的目光径直看向了他。

    “我已经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你用计诓骗娘亲，说你能够救出顾靖，娘亲心性纯良，竟是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苏永辉，今日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苏永辉没想到苏向晚什么都知道了，瞬间忘了伪装，下意识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这样，苏永辉自己也承认了，去苏向晚清冷的眸中闪烁着道道厉光：“苏永辉，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她心中怒极，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对着苏永辉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苏永辉这段时间大病了一场，身体本就虚弱，动作迟缓，根本躲闪不开，潜意识的抬臂去挡，那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胳膊上，只听“咔”的一声，胳膊被生生打断。

    “啊！”苏永辉凄厉的惨叫穿透云层，响彻云霄。

    想起沈静宁所受的委屈，苏向晚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棍子啪啪的打在苏永辉身上，一下比一下重：

    “难怪你处处不待见我，因为你对不起我的娘亲，你做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根本不配活着！”

    “向晚，你听我说，我是爱你母亲的，是爱她的……”苏永辉倒在地上，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锦衣片片破碎，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

    “你爱她？哈哈哈。”苏向晚冷冷的笑，手中棍子重重打在苏永辉胸口上，几口血液喷射而出，染红了地面：他欺骗了沈静宁，在成婚后又对她极尽冷漠，沈静宁在苏府的日子过得比董氏身边的下人还不如！沈静宁积劳成疾，又被董氏下毒暗害，才会难产而死！

    在苏永辉心里，一直都是官位为重，见国公府失了势，便看不起沈静宁：“爱，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也配谈爱？！”

    “住口。”苏永辉猛然睁开了眼睛，对着苏向晚大吼：“你那母亲，自从嫁给我以后，从未对我笑过，天天冷若冰霜，连碰都不让我碰，还有你那外公，一直都看不起我，从没给过我好脸色，这样的两个人你让我怎么敬重，怎么爱护？”

    “如果当初你大大方方的去国公府提亲，我外公又怎么会看不起你？他看不起的，不是你的出身，而是你那卑鄙无耻的小人手段，你欺骗了他的女儿，你让他怎么对你欣赏，怎么对你和颜悦色？”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杀了我，是在弑父，是要遭天谴的！”雨点般密集的棍子重重打下，苏永辉全身疼的厉害，不停翻滚着，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甚至于，身体还有些麻木，即将没有知觉，再打下去，他肯定会没命的。

    苏向晚正在气头上，他说不动，也挣不开她，只好拿辈份，礼法来压她。

    苏永辉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他一提，苏向晚胸中怒气更浓，棍打又重了几分，棍棍打在他胸口上，他的面色瞬间惨白的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少在我面前摆你父亲的臭架子，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你说什么！”苏永辉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向晚，她不是他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苏向晚停下了动作，神色平静地让人害怕，看向苏永辉的身后，道：“爹，你出来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苏永辉忍着痛向后望去，却撞进一双冰冷嗜杀的眸子里，他每一道脚步声如同踏在他的心尖儿上一般，钝钝地疼，仿佛看见了一尊杀神缓缓而来。

    “苏永辉，这些年你过得可真是风光无限呐！”顾靖看着苏永辉冷冷开口。

    苏永辉动了一下身子，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你是谁？”

    顾靖残忍一笑：“你用我的名头骗了静宁，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顾靖的每一个字都宛如晴天霹雳，雷得苏永辉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是顾靖？不……不……这不可能！你早就死了！死了！”

    看着他如同见了鬼的模样，顾靖蹲下身来，大手紧紧搭在苏永辉的肩上，道：“你还没死，我如何能死！”

    大手注入内力，生生将苏永辉全身的筋脉震断，苏永辉刹那间如同一摊烂泥般摊在地上，活活疼晕了过去。

    轻微的风声响起，景尚翊眼神猛地一眯，无形的风刃朝着一个地方飞射过去：“什么人？”

    尽管来人躲闪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可还是被景尚翊的风刃给划伤了手臂，既然已经暴露了，她也不在躲躲藏藏。

    一道纤细的身影飘然落地，站在了几人的面前。

    看着面前之人的容貌，苏向晚惊愕：“你是郭雅良？”

    面前的女子不是他人，正是勇侯的夫人郭雅良，可是她明明应该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想起那日沈歌禀告的话，苏向晚恍然大悟，郭盛谋反的那天，郭雅良放火点燃了整个勇侯府，大火烧毁了一切，他们自然以为郭雅良也在其中被烧成了灰烬，她就是利用了他们的盲点，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逃出生天，只是她不好好藏着，怎么突然现身了？

    郭雅良却是理也不理苏向晚，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波流转，情真意切：“顾靖，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当年，顾靖与莫峰成为举报翾王谋逆之人，莫峰活着回来了，可顾靖却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所有人都以为顾靖死了，偏偏她不信。

    趁着月黑风高，她偷偷去扒开了顾靖的坟墓，仔细检查了那具尸体，发现正如同她猜测的那样，那具尸体根本不是顾靖，从那日起，她便知道顾靖还活着。

    她一把火烧了勇侯府，自己逃了出来，便天天躲藏在苏府附近，因为她知道，如果顾靖知道了苏永辉做的那些龌龊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今天她看见苏永辉被人抓走了，她便一路跟了过来，此刻，她等了那么多年的心上人就站在她的眼前，怎么能不让她激动？

    顾靖看向郭雅良，眼神之中没有半点情意，只是冷冷地道：“郭雅良，那玉汀春是你给董氏的吧？”苏向晚将沈静宁去世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她竟是中了玉汀春之毒，那玉汀春是宫中密药，当时的董氏虽然嫁给了苏永辉，却还是个妾室，根本不可能拿的到玉汀春，思来想去，只有郭雅良最有可能，当时郭雅良与淑妃交好，要拿到玉汀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郭雅良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等着顾靖回来，可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关于沈静宁那个贱人的，她不甘心不甘心：“没错，就是我给董氏的，我就是要让沈静宁死！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初苏永辉能够娶到沈静宁，还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呢！”

    苏向晚气愤不已，道：“郭雅良，枉我娘将你当成闺中密友，你竟然联合外人算计她，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哈哈哈……”郭雅良仰天大笑：“闺中密友？只有沈静宁那个蠢人会认为我把她当成了好朋友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再告诉你一件事！”郭雅良眸中闪着疯狂的神色：“当年的沈国公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苏向晚眼神凛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原本疼晕过去的苏永辉却在此时醒了过来，将郭雅良的话听了个清楚，心内一急，怒道：“郭雅良，你胡说些什么？”

    郭雅良瞥他一眼，不屑地道：“我胡说？怎么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苏永辉忍着巨痛，冷冷看着郭雅良：“郭雅良，事情到此为止，你就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什么叫胡言乱语？我说的可都是事实！”郭雅良的眼睛瞪的溜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翾王谋逆，先皇虽然震怒，却也不至于失了理智，怎么可能因为沈国公为翾王求了一句情，便将当时如日中天的国公一府赶去了边关？其实是因为，沈国公被先皇下了禁足令，苏永辉又觊觎你那美貌多才的娘亲，便趁机上门与沈静宁商谈关于营救顾靖的事宜，说是商谈，倒不如说是暗中捣鬼，将沈国公与翾王串通的信件悄悄放在了国公府。”

    说到这里，郭雅良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后面的事你也猜到了吧，国公府因此被贬到了边关，可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仍然不放心，毕竟沈国公向来与翾王交好，就是他的敌人，他便暗中让曲沛严安排，让苏永辉收买了国公府的下人，在沈国公的茶水里下了药……”

    苏向晚怎么都没想到，沈国公之死竟然还有这一层内幕，难怪沈静宁在嫁给苏永辉之后，受尽了委屈，却从来不曾向沈府诉苦，那是因为她知道是她救顾靖心切，引狼入室，害了沈府满门，她自责痛苦……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在她死后，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沈府，让苏永辉这只白眼狼下了毒，造成了沈国公痛失爱女，病发身亡的假象，他们……好狠毒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