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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她不会背叛本宫的(求首订) 文 / 一襟晚照

    凌晨时分,大余村村后的竹林中。

    寒栖一人走进竹林,林子深处竹色苍翠,晨雾弥漫,一个秀美少年倚着一棵大竹抱膝而坐,那背影在半明半暗的清冷晨光中,显得单薄而脆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承桑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站起身。

    “是你?你家主人呢?”

    寒栖摇摇头,折下一根竹枝,在地上划了一行字:“小姐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让我来送兵布图。”

    承桑狐疑地望了寒栖一眼,对他开了读心能力,知他所言不假,这才道:“兵布图呢?”

    寒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巨大图纸,上面画了申州城和周边的地形,绮里晔现在的兵力安排布置,都清清楚楚地画在上面,甚至标注了军队的具体数量和行进方向。

    寒栖写道:“小姐已经给皇后娘娘下药了,解药呢?”

    承桑慢慢将那张兵布图收起来:“等我确认这张兵布图是真的,贵妃娘娘也确实下了药,到时候自然会把解药给你们。”

    寒栖写道:“兵布图是假的。”

    承桑抬起头来看着他,寒栖继续写道:“是小姐故意画成假的,和真正的布局正好完全相反,反着来就行了。你已经失败过一次,唐啸威未必会相信你,也不会相信小姐会给出真的兵布图,你拿去的时候说兵布图为假,可信度会更高。”

    承桑笑了一声:“你家小姐倒是深谋远虑。不管如何,等我拿去试试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说完便离开了竹林。

    ……

    申州。

    唐啸威正眉头紧锁地站在沙盘面前,旁边站了军中的谋士和其他几位将领,沙盘上是申州城和周边地形的模型,上面摆着大量兵马。

    现在局势颠倒过来,换成他们被围城,而且己方兵力又不如对方,唐啸威这才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容皇后本就擅长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布局扑朔迷离,现在没有承桑传递消息,对方的战术他们已经很难看懂了。

    这时,一名士兵进来禀报。

    “将军,承桑一人来了申州城外,要求见将军。”

    唐啸威目光一沉:“他可有说为何而来?”

    承桑不傻,知道自己背叛反戈正在被追捕,还送上门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回将军,有,他说他从容皇后那边弄到了他们的兵布图,前来献给将军。”

    “兵布图?”唐啸威冷冷哼了一声,“……罢了,让他进来,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片刻之后,承桑被带了进来,在唐啸威面前跪下。

    “唐将军,上次由于属下未能及时察觉对方的诡计,以至于没有及时将讯息传递至将军手上,属下罪该万死。这次从敌方手中拿到了攻城兵布图,望能弥补万一。”

    唐啸威冷笑:“你现在还在装傻,是把本将军也当傻子?你投敌背主,隐瞒敌方的圈套,害得我军在秦门关大败,竟然还敢说什么只是未能及时察觉?”

    承桑愕然抬起头来:“属下何时隐瞒过敌方的圈套?属下发现有诈的时候,将军手中的一只白甲虫已被杀死,以至于黑甲虫也随之而死,所以属下才无法传递讯息……”

    唐啸威眉头一蹙:“不是你先杀死了黑甲虫?”

    “将军明鉴,确实不是属下干的!将军的身边同样也有容皇后那边的内应!攻打秦门关那段时间,白甲虫是由谁来照管,都有哪些人接触过,将军把这些人统统找出来,一查便知!”

    唐啸威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正站在沙盘边的军师宋季。从开战以来,用来和承桑传递消息的白甲虫一直都在宋季那里,而且也是宋季来禀报说黑甲虫先死的。

    再联想到之前宋季还劝说自己不必多虑,继续攻城,以至于进了秦门关之后一脚踏进对方的圈套……

    唐啸威脸色微变,还未说话,那边宋季突然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狡黠而又灵动,和平常文雅沉静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出口的声音清脆如银铃,音色明朗,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唐大将军,以为只有你能在别人身边插内应么?”

    唐啸威拔剑出鞘,厉声道:“抓住他!”

    然而他刚刚动作,只听啪地一声响,宋季周围突然腾起一股浓浓的白色烟雾,气味极为辛辣刺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熏得眼泪横流,喷嚏不断,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看不清宋季去了哪里。

    众人不得不退到屋外,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烟雾散去,再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十分嚣张地七零八落扔着一套宋季的衣物,还有一张脸部的人皮,很显然是从真正的宋季脸上剥下来的。

    “将军,末将马上派人到周围追捕!”

    “不必了。”唐啸威咬牙道,“那是容皇后手下的六翼护卫之一,紫翼,被人逃了就很难再抓到了。”

    紫翼是六翼护卫中最神秘的一位,易容术精湛绝伦,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可以毫无破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顶着别人的外貌身份出现,没人知道这个人真实的容貌,年龄和体型,甚至连性别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之前模仿宋季的男子声音听不出一点异常,刚刚那清脆明朗的女子声音,恐怕也只是假的。

    申州城不是秦门关那样的军事要塞,是一座大城,里面住了大量平民百姓。紫翼逃出去之后只要往人群中一躲,扮成别人的外貌,根本就发现不了。毕竟现在敌军兵临城下,他们没有那个时间人力去一个个搜查。

    这时候唐啸威才知道承桑是被冤枉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你说你带来了敌方的兵布图?”

    “是。”承桑从怀里取出寒栖之前给他的那张图纸来,“属下给沈贵妃下毒作为威胁,从她那里拿来了这张兵布图。”

    唐啸威哼了一声:“沈贵妃诡计多端,就算你给她下了毒,你确定她会拿真的兵布图给你?”

    “属下也是这么怀疑的。”承桑说,“将军先不用相信这张兵布图,逆着它的布局试试看,如果抗敌顺利,那么兵布图就是假的。”

    此时申州西北角已经开始攻城,唐啸威即刻下令调兵增援,并且另外派人封堵东面城墙下挖进来的地道,果然游刃有余地挡回了第一轮攻击。

    战报传到唐啸威帐中,承桑略松了一口气:“兵布图果然为假,但也并非无用,攻城战术不外是那么几种,以后按照与图上不同的方向和顺序调兵遣将即可。”

    他停顿了一下,低低道:“另外……容皇后这次会亲自上战场,属下给他下了毒,只要大幅度使用内力就会导致毒发。将军可以找一批高手围攻容皇后,定能将其生擒。”

    唐啸威瞥了他一眼:“你上次提的条件,还是没有改变?”

    承桑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没有。属下一心忠于将军,只望将军能信守承诺。”

    唐啸威挥挥手:“本将军何等身份,一言九鼎,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不会食言。本将军要的只是容皇后倒台而已,至于倒台后什么下场都不重要,给了你你爱如何便如何。”

    承桑在东越内战开始时,投到他麾下效力,提出的条件便是不能杀容皇后,并且战后要把人交给他。

    唐啸威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估计这其中的原因要么是情要么是仇,倒也并不奇怪。

    他本来对于一个卑贱的娑夷人竟然也敢跟他谈条件有些不快,而且容皇后艳绝天下,本来他是想着如果能活捉的话,这般一个绝色美人留着自己享用取乐也不错。

    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自然并非没有胸襟决断的人,也深谙用人之道。承桑那种不可思议的读心能力实在是太难得太有用,这样一个人才能够忠心为他效力,简直是如虎添翼。相比之下,他的那点不快和美色都不重要。所以当时他答应了承桑的要求。

    现在既然承桑没有背主投敌,他也还用得着承桑,容皇后给他便给他了。

    承桑低头:“谢将军。”

    ……

    申州城外,残阳如血。

    第一轮攻城刚刚结束,城墙外面满地狼藉,废墟上升起余火燃烧的一缕缕黑烟。

    距离申州城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一匹全身火红的战马伫立在坡顶,影子被金红的斜阳拉得极长。一身玄色织锦泼墨纹样长袍的绮里晔正在马上,遥遥仰望着下面的申州城。

    将士们都在山坡下的树林中歇息,只有他一人在坡顶上。

    这第一轮攻城下来,他立刻感到了不对劲。对方的防御实在是太从容太准确,又是那种己方布局谋略全都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感觉。

    之前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承桑,现在承桑早就不在军中了,难道还有其他人把战术机密泄露出去?

    “嗖嗖——”

    背后数道极轻的破空之声传来,绮里晔头也不回,拂袖朝身后扫去,被真气鼓荡起来的广袖直接将七八枚疾射而来的暗器裹在其中,他一抖袖,那些暗器便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小山坡周围的树林中,三个方向出现了三个人影,全都身着深蓝罩衣,带着面具看不见容貌,但从行动身法看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三人从四周一齐围上来,毫无花哨的招式,直接便是出掌朝绮里晔拍过来。掌上全都灌注了强大内力,风声飒然,霎时间犹如三块巨石当空轰然压下。

    绮里晔冷哼一声,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唐啸威那边派过来的杀手。虽然武功确实算是不错,但就算四人齐上,也并非他的对手。

    他自从武功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已经很少随身带着武器,同样直接出掌相迎。

    不料内力一提起来,只感觉丹田处突然一阵隐隐作痛,随即像是被彻底抽空了一般。内力提到一半,竟然空落落地一点也提不起来,同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四肢百骸一瞬间没有了半点力气,竟然连坐都坐不住,从马上斜斜摔了下去。

    这种感觉对绮里晔来说已经十分陌生,至少也有三五年时间不曾有过,但他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这是中毒了!

    那围攻的三人却并非是要他的性命,出手虽然气势汹汹,一见他毒发,立刻收势撤力,甚至还有一人虚托了他一把,免得他从马上坠下的时候头颈部位先着地。

    他座下的红马颇有灵性,知道主人遇险,正要仰头长嘶,三人中的一人一掌击在马头上,用的力道极为阴柔狠辣,那红马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立刻倒下暴毙。

    绮里晔已经明白过来,这三人是要活捉他,之前出手围攻不过是要诱使他动用内力,好让潜伏的毒性发作。

    只是,他什么时候被下了毒?

    能影响他身体的毒物毒药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长年累月养成的极高警惕性,想要给他下毒简直难如登天,否则他这些年来早已不知被人毒死了多少次。

    周围经常跟着他的几名暗卫一个都没有出现,想必是也被埋伏在暗处的更多敌人料理了。他所在的坡顶距离众将士们歇息的坡底小树林有一段距离,那边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绮里晔张开口,这才发现他现在连发出声音都十分困难。那三人似是专业培养出来的杀手,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其中一人把他横抱起来,三人便展开轻功往小山坡下面的另一边奔去。

    奔出大约十多里地,已经到了申州城东南面的城郊,那三人转上一条树林中的道路,路上停了一辆外表朴素,但是体量颇大的马车。

    抱着绮里晔的那个杀手将他送进马车里去,绮里晔一眼便看到车里是一个单弱而秀美的少年,正连忙起身把他接进来。

    “殿下,这边。”

    他扶着绮里晔靠在马车一侧的柔软坐垫和靠枕上面,动作仍然像之前伺候绮里晔一样,小心翼翼,充满了恭敬之意。

    “是你?”

    绮里晔瞬间明白过来,冷笑道:“你这是要把本宫送去献给唐啸威?”

    “不。”承桑摇摇头,“唐啸威已经答应,如果抓到殿下的话,会把殿下……给我。”

    “给你?”绮里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极可笑之极的话,“你要本宫做什么?……本宫跟你从小相识的情分,你有任何难言之隐都可以跟本宫商量,唐啸威能做得到的本宫同样能做得到。就算他用阴毒手段威胁你,本宫照样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到底是什么让你非背叛本宫不可?”

    承桑的眼眶一下子就微微红了,死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眼中露出一种极度痛苦而又挣扎的复杂神色。

    “不……我不是……这种事情,殿下不可能帮我解决……”

    难言之隐……他确实是有难言之隐,可是既然被称为难言之隐,那就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话,尤其是告诉绮里晔。

    绮里晔大他三岁,他的母亲是绮里晔母亲身边伺候的姑姑,他也就等于绮里晔小时候的伴僮。那时候绮里晔在他眼中,是一个美得不可思议的主人兼兄长,并且对他很好。

    娑夷灭亡的时候他只有四岁,还是个孩子,被带到东越后,和母亲梅姑姑一起落到了当时的四皇子手中。

    俘虏的娑夷奴隶大都是以色侍人,而他一来年龄太小,二来聪明机灵,却是从小被当做间谍培养的。

    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以总角稚童的年纪,就开始如履薄冰地周旋于一方方势力之间,殚精竭虑,小心翼翼,踏错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万分艰难,他还是这般挣扎着苦苦活到了十二岁,四皇子对他也有了几分看重。

    那一年先帝病重,三位皇子夺嫡激烈,恰逢现在的小皇帝元真钰从民间被接回来,随行回来的一名容姓绝色少女帮助元真钰参加夺嫡,谋略过人,心狠手辣,竟是所向披靡锐不可当,一时将三位皇子的气焰全压了下去。

    四皇子便派了他易容成一个打杂的小厮,混进元真钰居住的安明宫中,探清那个容姓女子的底细。他身上那种娑夷人的异香,则是用一种能够严重毁损人健康的药物掩盖了下去。

    在那里,他见到了男扮女装的绮里晔。

    那时只有十五岁的绮里晔,尽管还远没有现在极具压迫感的逼人气势,但已经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无双绝色,带着一股邪恶妖魅的惑人风情。着一身艳紫色绣黑百蝶织锦大袖宽袍,在湖心亭中倚着雕花朱栏懒懒而立,背后映着一天霞光如锦夕阳如血,妖艳靡丽得摄人心魂。

    他对着那座湖心亭看了整整一夜,纵然里面的人早已离去也毫无反应,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才醒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从此万劫不复。

    梅姑姑被四皇子扣在手中作为人质,他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这样潜伏在安明宫中,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仰望那个艳丽绝伦的身影。

    开始时他以为这只是仰慕,到后面自己也没法骗自己,他起了最最不该起的心思。纵然他跟绮里晔之间没有四皇子梅姑姑这层障碍,他是下人,绮里晔是主子,他是男子,绮里晔也是男子。他的感情是荒唐的,有悖伦常的,为世不容的。

    他看着绮里晔在权谋场上踏着累累尸骨杀出一条血路,势力一天天变大,身边追随的人也一天天变多,而他就连身份都不能表露。四皇子那边不满于他作为内应毫无进展,一直传讯催促,甚至以折磨梅姑姑来威逼他。

    巨大而复杂的压力,被深深压抑得连一点光都不敢透的感情,就像是不见底的黑暗沼泽,黏稠厚重的泥浆将他从头到脚地吞没,迫得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久之后,四皇子和绮里晔开始最后的对决。早就对他十分不耐的四皇子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成功刺杀绮里晔,要么梅姑姑死。

    他不吃不睡地在房中坐了整整两天,最终没有动手。

    梅姑姑其实并没有真的被杀。四皇子败于绮里晔之手,麾下势力彻底垮台崩溃,梅姑姑和一群下人奴仆险中逃生,后来不知流落到了何处。只是他那时候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而他因为长期使用掩盖体香的虎狼之药,那段时间身体已经很差,这个节骨眼上生了重病。绮里晔的手下正在追捕四皇子的余党,他不得不逃出崇安,躲到深山老林中去养病。

    这一病便是一年多,他的读心能力就是在这期间觉醒的。

    等到他能够行动,离开深山回到崇安时,看到的便是皇后凤座上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绮里晔。

    这时候他已经可以去投靠绮里晔,但他没有。

    绮里晔的下属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就算成为其中之一,绮里晔最多因为小时候的情分对他看重些,根本不可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以读心能力看过绮里晔很多次,虽然绮里晔男扮女装,还在后宫养男宠,但那些男宠不过是对娑夷少年们的保护,绮里晔喜欢的毫无疑问还是女子。

    他可以想象,如果让绮里晔知道他的非分之想,绮里晔该会用何等反感甚至恶心的目光来看他。

    在深山中养病的那一年多,因为离群索居,他的心魔已经越来越重,尽管外表上没有什么变化,内里却疯狂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恐惧。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被反感恶心,他不惜一切代价,至少得到一样他能得到的东西也好。哪怕绮里晔会因此而厌恶深恨他,他也不在乎了。

    其时唐啸威和绮里晔已经成为对立之势,他去了唐啸威那边,凭借自己的读心能力获得唐啸威的重视,答应为唐啸威效力,但条件是不准杀绮里晔,并且绮里晔之后归他。

    此后便有了他故意进入不夜山庄,被绮里晔带回去,留在绮里晔身边为唐啸威传递战术情报。

    水濯缨的出现是个变数。他读过很多次绮里晔的内心,可以说是最了解绮里晔的人之一,他以前从未想过绮里晔竟然也会对一个女子动心。

    对水濯缨的嫉妒倒还是其次,绮里晔反正绝对不可能对他动心,那么对谁动心都一样。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女孩实在太聪明了,不得不除。

    这些事情,以后绮里晔想必多多少少会猜得到,但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绮里晔望着承桑的目光越来越冷,马车里面似是一寸寸冰封霜敛,全是能将人骨髓都冻裂的黑暗森然气息。

    “你既然不肯说,本宫也由你。只是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了本宫身上的毒,本宫可以不追究你的背叛。”

    “不可能了……”承桑摇摇头,笑得苦涩而怆然,“我既然做到这个地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而且你身上的毒是‘幽绵’,是没有解药的。”

    绮里晔微微蹙眉。“幽绵”这种毒药他听说过,习武者服下后只要一用内力,就会经脉尽废内力尽失,甚至全身无法动弹,从此以后不可挽回地成为一个废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没有解药的。

    但“幽绵”是必须经由口中服下的毒药,承桑根本无法接近他身边,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他问出这个问题,承桑自然不会瞒他。

    “不是我,是殿下身边的沈贵妃下的毒,她还把攻城兵布图也给了我,我交给唐啸威,所以他们的第一轮防守才会那么顺利……”

    绮里晔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不可能。你以为她是你?”

    “殿下可记得前几天沈贵妃突然身体不适?”承桑平静地说,“那便是我给她下的毒,名为‘锁禁’,是从海外来的剧毒,毒性极为恐怖。后来我去找她谈条件,先给了她稀释过的解药暂时抑制毒性发作,所以她的病后来莫名其妙就好了。在殿下上战场之前,她应该有侍奉过殿下的饮食之类,便是那个时候给殿下下的‘幽绵’。”

    他每说一句,绮里晔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因为,他说的每一点都完全符合,分毫不差。

    现在回想起来,他上战场的前夜,水濯缨对他的态度确实是和平时有隐隐的不同。为他斟酒更衣之类,这些都是她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也只有对她,他没有一点戒备,其他任何人想要给他下毒,都绝非易事。

    他对她有意,她却并非如此,甚至在他一再的调戏逗弄之下,她对他可能连好感都说不上有多少。只怕在她眼里,他们的关系只是合作互利,她也只是为了大局着想,而不得不留在他身边忍耐他这么长时间。

    就在几天前她还问过他,如果背叛了他会如何,那时候……她是为了今天而问的么?

    承桑望着绮里晔的面容渐渐地毫无血色,眼底的神色复杂之极。心疼、酸涩、痛楚、愧疚、嫉妒、快意……无数种情绪混杂糅合在一起,一时间竟然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在嘴唇上咬出了一条极深的血痕。

    “殿下……”他低声开口,声音极轻极暗极哑,同样有着轻微的颤抖,“虽然我……不管沈贵妃如何,我总是……我一定会……”

    他这一句话尽管说得颠三倒四残缺不全,但泄露了太多的情绪,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听得出异样来。

    然而绮里晔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看他,目光毫无聚焦点地落在前方,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仿佛无意识地眨了眨眼,随即便干脆闭上了眼睛。

    承桑的心脏仿佛被无数双手紧紧地拧成一团,已经根本说不出到底是疼痛还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不敢再去看绮里晔,转身去吩咐坐在马车前面的车夫开车。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绮里晔犹如闪电一般陡然出掌,掌风锐利如刀,毫不留情地切向他的左手小臂!

    “咔嚓!”

    一声骨肉断裂的脆响,鲜血飞溅,承桑的左手竟然被这一掌硬生生地切了下来。绮里晔用的只是肉掌,那切口却犹如被刀刃砍出来的一般平整,掌风中若没有蕴藏强大内力,根本不可能有这般锋利。

    承桑惨叫一声,断下的左手带着泉涌的鲜血飞至空中,被绮里晔伸手一把接住。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整辆马车四分五裂,绮里晔从里面飞身而出,随手一掌毙了马车前面的车夫,轻飘飘地掠到三四丈开外,落下地来,手中还拿着承桑的那只断手。

    绮里晔低头端详了一下那只断手,一一检查过五根手指,将其中的无名指硬生生拔了下来,竟然没有溅出一点鲜血。原来那并不是真的手指,只是一截包着皮肤的假肢,里面裹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就跟微型玻璃试管差不多。

    水晶瓶制作得十分特殊,外壁极薄,可以隐约看出里面是有隔开两层的。内层是鲜红如血的液体,外层则是另外一种液体,不过带着一种诡异的幽幽绿色。

    从这水晶瓶的设计中,大概可以看出它的用途。水晶瓶做得极薄极脆,只要轻轻一捏一撞就会碎裂。里面的两种液体,应该一种是解药,一种是剧毒之类,就算瓶子碎裂时能够及时接住里面的液体,剧毒和解药也混在了一起,等于是把解药给毁了。

    承桑摔在一堆四分五裂的马车碎片中,紧紧捂着血如泉涌的左臂断口处,脸色已经疼得一片煞白。

    “殿下……”

    怎么会这样?

    他之前读过绮里晔的内心,很清楚绮里晔的确是内力全失动弹不得,这绝对不会有假。为什么现在会一下子安然无恙?

    他咬牙忍痛望向绮里晔,目光落到绮里晔的那一身玄色织锦泼墨纹样长袍上,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上面……竟然有字!

    一个个倒着写的草书!

    承桑可以肯定,在绮里晔刚刚被送进马车来的时候,他衣袍上并没有这些草书字迹,是后来才显现出来的,只是当时他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

    衣袍上的图样是龙飞凤舞的泼墨,这些草书字迹的颜色和泼墨一模一样,甚至连笔锋风格都有所相似,混淆在其中,本来就不容易辨认出来。而且字迹都是倒着的,就算是最简单的字,倒着写的话一般人也很难一眼认出。

    但是对于绮里晔来说,他低头从上往下看,这些字迹都是正的,所以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那些草书字迹从下面读起,大致是这么几个字。

    “你身体无碍,我的解药在承桑左手手指中,砍手夺药,速度需快。”

    承桑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全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

    水濯缨确实给绮里晔下了毒,但根本不是他给她的“幽绵”,而是另外一种和“幽绵”效果相似的药,同样是靠使用内力来催动毒性,也能让人失去内力无法动弹。但有所不同的是,这种药的效果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消失。

    绮里晔自己都以为自己中毒,并相信水濯缨背叛了自己,那么他的读心能力读到绮里晔的内心,就不会发现破绽,也不会起疑心。

    至于绮里晔衣袍上的那些字迹,恐怕是水濯缨用某种特殊染料写上去并处理过的,只有到了一定时间才会显现出来。她只要在绮里晔出战之前,想办法让他穿上这套衣袍就行了。

    她算准了时间,在毒药失效,绮里晔恢复内力的同时,让衣袍上的字迹显现。绮里晔只要一看到这些字迹,就会立刻明白过来水濯缨其实并没有背叛他,并且帮她夺取解药。

    他把“锁禁”的解药藏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中,就是为了随时能把解药毁掉。之前他一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只要一有人强行抢夺解药,他只要手指一动,马上就可以把水晶瓶捏碎。

    但是绮里晔被送来之后,他确认了绮里晔已经中毒成为废人,大局已定,警惕性便多少松了下来。而且心里正是百种情绪千重滋味繁杂纷扰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以至于绮里晔出手斩他左臂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毁掉解药。

    水濯缨从头到尾,几乎把一切都算在其中。他的读心能力,绮里晔的想法和反应,药物发作的时间、字迹染色的时间,他的情绪变化和警戒心变化……只要这中间一环出了差错,就可能会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但她算无遗策。

    甚至比这些更为复杂,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算计,比如他交给唐啸威的那张假兵布图,里面肯定也做了手脚,设了圈套。

    他已经有了读心能力这么大的优势,竟然还是没能读透她的布局,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这个仅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何等可怕。

    绮里晔手里拿着那个水晶瓶,淡淡地望着承桑。

    “本宫说过,她不是你,她不会背叛本宫的。”

    承桑脸色惨白,额角处全是痛出来的冷汗,却突地惨然笑了起来。

    “殿下有这么信任她?……刚刚听到我的话时,应该也有那么片刻时间,真的以为她背叛了殿下吧?”

    “那很正常。”

    后面传来一个少女平静的声音。林中小路的尽头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形单薄纤弱的少女,着一身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长发略挽,在树下静静而立。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红色光芒从树林中透过枝叶照过来,洒在她犹如流水一般的长长黑发上,染出朦胧的光晕。

    “我从未给过绮里晔什么承诺和表示,我们之间的关系,从客观上说是平等的盟友关系,并且没有经过多少考验,他在充分的证据下自然会认为我背叛了他。但我其实并未背叛,那么在此事之后,我们之间的信任只会更深一层。”

    水濯缨缓缓地走过来,在承桑的面前停下,眼中全是冷意。

    “而你,你的背叛虽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背叛,却是最恶劣的一种。你倾慕于绮里晔,因为自知根本不可能得到他,你就要毁掉他的势力,毁掉他的身体,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来,落到和你一样甚至是比你更卑下的泥沼中,只能陪着你一个人。这样的行为,比受到他人诱惑胁迫而背叛更令人不齿……他把你当做值得信任的重要故人,你却从一开始就在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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