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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爱情 文 / 曲小蛐

    父母爱情

    1.

    唐世语在年少时, 是圈子里有名的混世小魔女。

    在那个还不够观念开放理念新颖的时代,她那和多数女孩子大相径庭的行事作风叫家里家外的人都很是头疼。如果在一些场合遇见了她, 旁家长辈不少有人要皱着眉避开的――就是顽劣至此。

    那时候唐家里,杭薇依旧是说一不二的主,唯独拿唐世语这颗铜豌豆没办法。后来闹得烦了,索性将人送到离家最远的外地大学里。

    彼时的大学与后来还有些不同,无论学校还是学生的数量都不似现在这样多如牛毛,大学生们的娱乐活动也没如今的繁复花样。

    除了图书室自习室这样的学习场合,学生们能打发时间的场所不过是学校外那几处商场和游戏厅。

    唐世语那野惯了的性子,哪里耐得住H大的清闲寂寞?在H大上了一年多的学, 她已经将那一整个H市都玩乐遍了。

    穷极无聊,唐家这混世魔女把魔爪伸向了她还没荼毒过的“净地”――

    “混进附中玩, 你活不活了?”狐朋狗友听了她这馊主意都直摇头, “被抓着可不是贴布告栏那么简单,不去不去。”

    “胆小鬼,我自己去。”唐世语从来行动力十足, 做了个鬼脸便跑回宿舍里。

    在她那个箱柜里翻找许久, 终于从压箱底的地方翻出来件符合女高中生朴素模样的长衣长裤。

    唐世语把身上那套普通学生只能在商场橱窗里艳羡地看上两眼的衣裙换下来, 又把蓄好的长发咔嚓一下剪成了个清汤挂面似的学生头。

    扔了发尾的唐家魔女没办点心疼, 面着镜子转过两圈:

    “真美。”

    她对自己的新形象满意极了。

    2.

    第二天一早, 唐世语就叫司机把自己送去H大附中。

    唐世语自己中学时就野惯了,对正常的中学生上下学时间很有误解。早上到了附中门口,大铁门早就关了――只剩下半扇小门, 还有两个灰头土脸地接受风纪学长盘问的中学生。

    “这是什么流程?”在自家本地的学校时她“作威作福”惯了,再折腾也没受过什么挫。此时对这场面, 唐家魔女就很不能理解。

    “小姐,”司机无奈说, “这是迟到了,记录名字班级,次数多了要记过的。”

    “噢。”尾调拖沓得惫懒且长。

    “小姐你真打算这么进去?”

    “嗯。我今儿这打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朴素特别女学生?”

    “额……”司机沉吟好久,才装着胆子回头,“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砰。”

    不等司机招呼完,唐家魔女拎着她那条喇叭裤裤腿就跳下车去了。

    看着自家小姐潇潇洒洒的背影,还有她身上那条四位数的能扫地的“朴素”的喇叭裤,唐家司机很是头疼。

    唐世语到了小门门口,最后一个学生刚灰头土脸如丧考妣地被放进去。

    穿着白衬衣的风纪学长半低着头,在记录本上唰唰地写字。

    唐世语不经意瞥过去,正看见一角肤色白皙的额,还有少年人从眉眼顺下去线条美好的侧颜。

    小魔女一愣。

    然后她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还差点吹出声。

    等把注意力定住,唐世语上下扫了一遍这人,按身高估摸是附中这届的毕业生。

    最重要是个小帅哥。

    唐世语喜欢好看的人,赏心悦目。圣人说食色性也,她也从来坦然,不觉得羞耻。这一点也使得她在那个时代的同龄女孩子里更加异类。

    不过这个实在太好看,和唐世语她们之前在图书室里偷偷占位好靠近点的那种男生的好看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

    那白衬衣和牛仔裤都洗得浆白,浑身上下不见修饰,不能再普通,但就是透着种干净劲儿。

    唐世语觉得自己得慎重。

    所以她凑上前,瞧着那只攥笔的修长有力的手,还有笔下龙飞凤舞的字迹。

    斟酌一秒,唐家小魔女“慎重”地开口了――

    “小帅哥,你叫什么名?”

    “……”

    3.

    蓝景谦负责督察校内风纪一年多了,不管因为他在学生间的知名度还是威望,这都是头一回被人问这个问题。

    还是以如此轻佻的语气。

    他手里笔停住,然后慢慢抬了头。

    站在面前的是个学生打扮的女孩,瓜子脸,清汤挂面头,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像是附中的学生。

    但蓝景谦确定自己没在附中见过她。

    没见过哪个女孩有这样一双……灵动近妖的眸子。

    蓝景谦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低回去,笔尖重动,声音淡淡:“你迟到了。”

    没得到答案唐世语也不觉得挫败,只嬉笑:“是吗?”

    “迟到17分钟。”那声音依旧平静,“按纪律记录班级姓名,累计三次以上通报批评。”

    “这么严啊?”

    “班级,姓名。”

    唐世语信口扯:“高三四班,唐糖糖。”

    蓝景谦笔一停。

    像生怕这人不信,唐世语补充:“唐宗宋祖的唐,糖果的糖糖。”

    少年人慢慢抬了眼:“学生证带了么?”

    唐世语眨眨眼:“忘了。怎么嘛,我的名字不好听?”

    “……”

    “我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班级姓名告诉我啊?”唐世语耍起无赖。

    她现在已经不指望能从这少年人那儿听到什么,倒是希望他被自己缠烦了,放她进去。

    所以毫无征兆和防备的,唐世语就听见少年人声线轻淡平静地开口了――

    “蓝景谦。”

    “高三,四班。”

    唐世语:“……?”

    随口编一个班都能编到风纪学长的同班,唐世语觉着自己今天该去游戏厅碰碰运气。

    她慢慢眨了下眼,然后笑了:“缘分啊,小帅哥。”

    “是么。”

    “当然了。”

    唐世语看起来毫不心虚,还抬了手往人肩上一搭。

    少年人年纪不大,个子却不低。她向前踮了踮脚,才勉强够着他耳旁位置。

    耳边一热,怎么也没料想到的蓝景谦僵了身影。

    而女孩就在他耳边上笑,淡淡的叫不上名的馨香气息扑入呼吸――

    “百年才能修得同船渡。那你说我们这缘分,是不是已经做了十世夫妻?”

    “……”少年人更僵。

    “不过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没做,要回去一趟了。”唐世语趁他没反应过来,转身溜了。

    跑出去一段,唐世语才停下来,回头朝着白衬衣的少年人摇手,露出唐家小魔女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有缘再见啊,小相公。”

    4.

    唐世语敢说那话,自然是笃定了撒谎还被抓现行这么丢人的事情她不会再让它发生。

    那个夏天她都离附中远远的,一步没再靠近。

    夏天过半,H大开学。

    公告栏张贴了红纸黑字的状元榜,唐世语从来不管这些劳什子事情,和狐朋狗友从前面勾肩搭背地过。

    笑闹里,她就随随便便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风扶起红纸一角。

    入校第一的状元名在最上面,三个怪漂亮的蝇头小楷:

    蓝景谦。

    唐世语步伐一顿。

    这个名字除了好听,发音还有点熟悉。

    她没准备挂心,刚收回视线要继续往前走,就迎面撞见张白皙清隽的少年人面庞。

    冷冷静静的,眼神淡淡地望着她。

    “……!”

    唐家小魔女平地崴了下脚,一个没防备的台阶,丢人至极地摔到了地上。

    5.

    狐朋狗友笑作一团。

    “唐世语,你看见帅哥就腿软啊?”

    “长这么帅还不认识,一瞧就知道是今年新生。小学弟都惦记,唐世语,你禽兽呀。”

    “摔早了摔早了,再往前点,你就能摔人怀里了。”

    “……”

    从来没在言辞上输过的唐世语难得没了和他们计较的心情。

    她只撑着地面,郁闷又纳闷地坐起来。夏□□裙且薄着,摔一下最结实――膝盖上火辣辣地疼,一片血红。

    唐世语心里叹气:这世上,原来还真有报应一说啊?

    她正嘀咕着,一块洗得浆白的手帕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递到她眼前。

    唐世语愣了下。

    她没接,先坐在地上仰起头向上看去。

    背着光,少年人刚和她一起被一群人调戏完,眉眼神态却依旧平静淡定。

    声音也一样。

    “擦擦吧。”他垂着眼,“学姐。”

    “……”

    唐家折腾死人不偿命的小魔女,头一回心跳像鼓点似的敲响。

    6.

    蓝景谦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

    但以他自己都惊讶的速度认出摔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时,即便听了那些让他想皱眉的话,迟疑一两秒后,他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帕。

    不过,摔在地上的这位学姐似乎没有要领情的意思。

    蓝景谦收回手。

    或许这么丢人的两次事情后,对方并不想有交集,这也正常。

    只是刚落回一半,他手里的手帕就被捏住了。

    蓝景谦抬了抬眼,视线再次落回去。

    这一次,又是那个晃过他眼睛的灿烂笑容:“你真要给我?”

    蓝景谦回神,微微点头:“嗯。”

    他说完就要松手,准备转身去新生报到处。

    只是那手帕离开他指腹还没两公分,一只触感柔软的手突然向前一追,攥紧了手帕也握住了他的手。

    蓝景谦一怔,垂眸。

    借着他手上的力,唐世语慢慢起身:“你真善良。可是怎么办呀,学弟?我这个人,最喜欢恩将仇报了。”

    蓝景谦动了动眉,没说话,眸子漆黑平静地望着她。

    唐世语红唇勾起,拉着那只没挣扎的手,借力踮了踮脚。

    像初遇一样,她翘在他耳旁。

    “你摊上事了,学弟。”

    蓝景谦眼神轻晃了下,又定住。

    他侧过脸望向她:“什么事?”

    女孩没说话。

    她一歪头,露出个俏皮又恣肆的笑。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

    “我。”

    你摊上我了。

    大事。

    一直到很多年后,再提起初遇和再遇,唐世语都会笑不自禁。

    “他像个呆瓜,”她指着蓝景谦,这样对唐染说,“两次都是,就那么傻在那儿了。”

    彼时骆湛与岳父岳母已经再熟悉不过,也不避讳玩笑。闻言他撩了撩眼帘,张口维护自己的“岳丈兄弟”:

    “Matthew是第一次碰见妖精,他又不是唐僧,当然招架不住。”

    唐染拽拽他衣角,不让他那样形容唐世语。

    唐世语自然不介意这种称呼,只撇了撇嘴,捞走宝贝女儿:“让这两个臭男人一块玩吧。我们去做下午茶,我最近刚学了一道新的……”

    母女俩背影远了,骆湛这才收回目光。

    他侧撑着实木沙发的扶手,懒洋洋地望着蓝景谦:“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蓝景谦问。

    “你那些年不知道她是假成婚吧。”

    “嗯。”

    “那为什么明明无望,却一直等着,那么多年都没结婚。”

    蓝景谦眼皮动了动,抬眼:“不是等。”

    “嗯?”

    “……”

    蓝景谦却没有再解释了。

    他只望着斜对面的餐厅里,水晶玻璃门后隐隐约约的身影。

    蓝景谦很淡地笑了笑,垂下眼去。

    不是等。

    只是旁人无谓。

    唐世语也曾恼过,说他就像幅水墨画,寡淡无味。

    她说的对。

    她是他人生里唯一那笔浓墨重彩。

    在她之后,万般颜色落纸,不过黑白。

    我爱你。

    如始如终,白驹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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