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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感觉有点儿粘人。...) 文 / 栖见

    第五十三章

    江起淮记事非常早, 别的小孩儿好像幼稚园的时候的事情都只能朦朦胧胧地记个大概,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从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记忆的最初是黑白的,有挤满了几十个床铺的大房间, 墙漆斑驳的昏暗走廊, 高大老旧的铁门,穿着统一白色衣服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还有板着脸从没笑过的院长阿姨。

    色彩开始出现,是遇见江清和的那一天。

    那是午饭后难得的活动时间,小孩子们在草地上围成一圈儿做游戏,江起淮远远地一个人在墙角的树下看蚂蚁。

    小小的昆虫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条线, 细细爪子举着比他们身体还大的白色东西,一只只在树底消失不见。

    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的小朋友老老实实地蹲在树下,抱着膝盖低垂着头, 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久。

    直到有阴影在眼前投下。

    小江起淮抬起头。

    老人蹲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小江起淮没说话, 默默地抬手, 指了指树底。

    江清和视线看过去,说:“这是蚂蚁, 他们在运食物。”

    小朋友肉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老人笑着解释道:“你看到那些白色的东西了吗,那是食物, 他们就把这些带回家里吃, 不让自己饿肚子。”

    小江起淮垂下头,认认真真地盯了一会儿, 然后奶声奶气地开口:“他们的食物比身体还大。”

    老人点了点头:“是很厉害,他们可以搬起比自己重很多的东西。”

    小江起淮不再出声了, 小小一只在树下抱成一小团,默不作声地看。

    江清和也没开口。

    一老一小就这么默默看着蚂蚁群一排排往洞里钻,直到太阳斜斜,最后一只消失不见了。

    小江起淮盯着藏在土壤里那个小小的洞,好半天,才小声说:“蚂蚁回家了。”

    “嗯,”老人应了一声,“蚂蚁回家了。”

    小孩儿又不出声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小洞,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渴望。

    老人看着他,眼角弯弯:“你想回家吗?”

    “我没有,”小江起淮摇了摇头说,“院长阿姨说,有人喜欢的小朋友才可以有家。”

    他没表现出任何一点儿难过或者委屈之类的情绪,江清和眼睛却红了。

    他抬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阿淮也是有人喜欢的小朋友。”

    小江起淮还是摇头,固执地,慢吞吞地说:“我没有的。”

    “那从今天开始,爷爷喜欢你,好不好?”江清和眼睛湿润地看着他,声音和缓,“爷爷带你回家,阿淮以后永远跟爷爷在一起。”

    江起淮记得那一天,日头很大,晃得人睁不开眼,绿树遮天蔽日,草地上大片大片毛绒绒的,嫩绿色的芽。

    老人的手掌温暖宽厚,身上有好闻又让人安心的味道。

    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抹色彩。

    -

    江起淮睁开了眼睛。

    月光轻薄,在地板上铺下一层淡白色的纱,卧室里悄无声息,他盯着天花板视线长久地停住。

    床边的书桌上摊着两本书和一张卷子,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走,“咔哒”一声轻响,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起。

    桌边手机屏幕亮起,然后开始震动,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锲而不舍地刷着存在感。

    江起淮撑着床面坐起来,他靠在床头定了一会儿,才抬手捞过手机,接起来。

    “殿下!”少女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迫不及待响起,“你在干嘛呀,我打了好久。”

    “嗯?怎么了。”他声音沙哑。

    “你刚醒吗?”陶枝难以置信地说,“跨年夜你居然不到十二点就睡觉了?”

    江起淮抬颈,脑袋抵着床头:“你不是不过节吗?”

    “那不一样,”陶枝说,“你快起来,到窗边来。”

    江起淮一顿,然后掀开被子快速翻身下床:“你在楼下?”

    他毫无情趣地,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陶枝有些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你可一点儿都猜不到我在哪里。”

    她说话的功夫,江起淮已经走到了窗边。

    夜色深浓,看不清人影,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几乎裹住了半张脸,她站在居民楼老旧的路灯下,冷得嘶嘶哈哈原地不停地蹦Q。

    她仰着脑袋不住地往上看,直到看见了窗边出现的人影,抬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尖和小巧的下巴。

    她影影绰绰看着他,长长的眼睛弯起,隔着窗户朝着他扬起大大的笑脸,声音透过手机欢快地传到耳畔:“新年快乐,男朋友。”

    江起淮没说话。

    陶枝站在路灯下蹦了蹦,呵出白色的气来:“你怎么不理我,我特地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么冷的天儿!”

    她夸张地说:“结果就遭遇了你这样冷酷的对待。”

    江起淮缓慢开口:“为什么偷偷从家里跑出来?”

    “跟你说新年快乐啊。”

    “电话里不是也能说。”

    “那不一样,”陶枝理所当然地说,“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第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江起淮拿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呼吸停了一拍。

    陶枝霸道地继续说:“你第一眼看到的人,也得是我才行。”

    老居民楼的暖气给得并不那么充足,夜晚出了被子乍一起来还是有些寒气,他走到窗边的时候没穿拖鞋,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却忽然之间感受不到冷。

    江起淮笑了一声:“这么看一眼就行了么?”

    陶枝站在楼下,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解。

    江起淮嗓子发干,他盯着路灯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发哑:“上来。”

    -

    陶枝觉得,江起淮跟她混在一起时间久了,好像有些学坏了。

    连这么出格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凌晨邀请女朋友去他家里!

    她本来还有些顾虑,考虑到时间太晚,江起淮都睡下了,江爷爷又在家里,好像有点儿不合适。

    不过来都来了。

    面前的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江起淮穿着薄薄的棉质长衣长裤站在里面,侧身让了让。

    陶枝悄悄地进门,然后把着门把手,动作非常慢地,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即使她已经慢道了几乎一秒挪一寸的程度,房门磕上门锁的那一瞬间,还是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

    陶枝立刻不动了,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整个人静止在原地,竖着耳朵听有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江起淮靠着鞋柜垂头看着她:“你怎么――”

    她飞快地抬手,比了个虚的手势。

    江起淮闭嘴了,从鞋柜里抽了双拖鞋放在她脚下。

    陶枝踩上拖鞋,几乎是垫着脚尖跟着他走进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江起淮走到书桌边,打开了台灯。

    卧室跟着亮起来,陶枝抬起眼。

    少年就站在她面前,应该确实是刚睡醒,黑发凌乱,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比起平时多了几分柔软单薄。

    看起来不太高兴。

    陶枝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江起淮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她慢吞吞地一圈儿一圈儿把围巾摘掉,折了两折搭在桌前的椅背上,然后继续脱外套。

    江起淮看着她一颗一颗解开外套扣子,忽然问:“吃不吃草莓?”

    “……”

    陶枝晚饭吃得早,晚上也没有吃零食,这时候也有点饿了,但这都十二点了。

    她摆了摆手:“这个点儿了你上哪儿去买草莓?”

    江起淮重新拉开卧室门,走出去。

    陶枝有些怕被发现,但还是飞速脱掉了外套跟围巾放在一起,然后轻声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他走进厨房,开了灯拉开冰箱门,从保鲜层拿出来了一盒草莓。

    塑料盒子上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保鲜膜,江起淮拆开,走到水池前。

    陶枝在他身后关上厨房门,这盒草莓大概已经放了几天了,深绿色的叶子有点儿皱巴巴的,但还没有坏,果实饱满鲜红。

    陶枝脑袋凑过去:“你们家有啊。”

    “嗯,”江起淮拧开水龙头,“前几天买的,忘记吃了。”

    陶枝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水关小点儿,声音太大了。”

    江起淮侧头:“你怎么在我家也像做贼一样。”

    “把江爷爷吵醒了怎么办,”陶枝小声嘟哝说,“这大半夜的跑到男生家里来,江爷爷对我印象会不好的。”

    江起淮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叹了口气:“不会不好的。”

    他重新转头,将盒子里的草莓叶子摘掉:“他喜欢你。”

    “我当然讨人喜欢了,”陶枝立刻开心了起来,她美滋滋地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

    江起淮没说话,眼睫压下去,把摘掉了叶子的草莓放在水下冲洗。

    确实是,不会有。

    -

    陶枝已经习惯了半夜吃东西,江起淮没这个习惯,所以一大盒全都归她。

    这草莓再放下去也要坏了,陶枝也就没客气,坐在床边捧着盒子吃了小半盒,一边吃一边看着江起淮坐在桌前写作业。

    他作业没做完,写了一半的卷子摊开来放在桌上,生命中只有学习两个字雷打不动的劳模没做完作业,陶枝觉得这事儿很稀奇。

    她吃得有些撑,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扫了一眼他墙上的照片。

    好像也没有多的,还是之前那些张。

    文艺少年最近没拍到称心的秘密吗?

    他们俩现在都是这种关系了,她总该在他的照片墙上留下一块位置了吧。

    陶枝撇撇嘴,想着等回家之后她就要用拍立得拍一张自拍,然后等下次来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的绝世漂亮脸给他拍墙上,贴在最中间。

    -

    许是状态不太对,江起淮题做得有些久,等他两张卷子写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半多。

    陶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少女侧着脑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脸颊贴着手臂压进阴影,长长的睫毛密密覆盖着下眼睑,睡得香香的。

    江起淮将卷子合上,轻放下笔,坐在椅子里侧头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唇角微微翘着。平时活蹦乱跳嘴巴讲个不停的小姑娘睡着以后终于消停下来,恬静的睡颜被台灯的光笼着,柔软的发丝在光线下泛起一圈儿细细软软的小小绒毛。

    额前碎发滑落,发梢扫在挺翘的鼻尖上,似乎觉得有些痒,她闭着眼皱了皱鼻子。

    江起淮抬手,动作轻缓地将那几缕发丝勾起,别在她耳后。

    他这么一动,陶枝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子大概还蒙着,就这么趴了一会儿。

    江起淮收回手:“醒了?”

    陶枝慢吞吞地直起身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声音黏糊糊的问他:“几点了?”

    “一点多。”

    “我该回去了,”她声音小小地嘟哝,“你怎么两张卷子做这么久。”

    江起淮椅子往后滑了滑:“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陶枝这次没拒绝,她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人清醒过来,站起身拿刚刚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这也太亏了。

    跨年夜夜探男朋友家深夜约会,然后陪着他做完了两张卷子?

    说出来谁信啊。

    她穿上外套,又拿起围巾来一圈一圈地缠好,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个底朝天。

    陶枝围好围巾转过头来,江起淮还坐在椅子上没动,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要是困的话,我自己回去也行的,反正打个车就到家门口了。”

    “不困,”江起淮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前,把衣服拿出来,“刚刚睡了一会儿了。”

    “殿下。”陶枝忽然叫了他一声。

    江起淮回过头来。

    从进门开始一直憋到现在的话最后还是没能憋住,陶枝眨了眨眼,仰头看着他:“你今天不高兴吗?”

    “怎么不高兴。”

    “就是看起来……”陶枝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说是不安或者焦躁好像也不太准确。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最后干巴巴地说:“感觉有点儿粘人。”

    江起淮:“……”

    他本来以为没有,但是现在看来,江清和今晚的话,以及那个人,还是对他造成了一点影响。

    少年沉默地站在衣柜前,喜怒不辨看着她,陶枝忽然之间就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困迷糊了,”她晃了晃脑袋,把下巴藏进围巾里,然后朝他伸出了手,“牵个手吗男朋友?”

    小姑娘掌心摊开在他面前,红色的围巾裹着小半张脸,露出白嫩嫩的耳尖在外面,漆黑的眼睛亮亮的。

    江起淮抿着唇看着她,目光定了几秒才说:“牵个手就行了么。”

    陶枝眼巴巴地看着他,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的。”

    “我不太容易。”他低着声,意味不明道。

    陶枝眨巴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江起淮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抬起手,拽着她围巾的两边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陶枝猝不及防,身体被他带着前倾,撞进他怀里。

    然后,他抱住了她。

    少年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干净的气息环绕,陶枝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江起淮手臂紧紧环着她,俯身低垂下头,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声音闷在毛线围巾里:“你别那么简单就想打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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