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回国 文 / 半阙长歌

    日升月落，月圆月缺。

    不知不觉，宋遇都替萧岩攒了三个世界冠军的专属文件夹了，与此同时，她还把小学时学的画画重新捡了起来，手绘了一本有关他轮滑的小册子。

    她知道自己做这些或许不对，但她完全克制不住。

    尤其是半年前萧岩在世界性的比赛场上夺冠后还开通了个人社交账号，分享轮滑技巧和展示高难度动作，她的目光更是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她甚至快摁不住那颗时刻想要跳出胸腔的心了。

    这天，她正坐在桌前打包微信那头的客户们下单的代购商品，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起来。

    她偏头一看，发现是萧岩发布了最新视频动态，连忙放下胶带打开手机。

    “大家好，我是萧岩，今天是周三，这次我们要分享的是基础技法，如何安全起跳……”萧岩的声音从视频里传了出来。

    只见他对着镜头，然后突然往后滑退，紧接着一个漂亮的旋转刹住脚步，随即直接往前，开门见山就做了几组形式不一的起跳动作，最后一次带助跑的起跳竟然高高地越过了一米多高的台阶。

    视频前的宋遇都跟着屏住了呼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心想：这还叫基础技法啊？

    正想着，视频上就打出了“专业动作请勿模仿”的字样，紧接着萧岩的声音从画面里传了出来，“如果把这段起跳比作一场考试，那么最后一个动作就是附加题，连前面的一百分都拿不到的同学千万不要轻易尝试。”

    他语气认真，神情严肃，分明是一名严格的老师，可因为人太帅，对着镜头叮嘱比划的样子莫名地性感和撩人。

    宋遇几乎快控制不住心跳。

    而弹幕上也是一片“我人没了”“好帅啊”“完了流鼻血了”“我很好奇这视频是谁拍的”“这么近距离接触男神，我也想有”之类的发言。

    甚至还有人求问萧岩是否有女朋友之类的，又或者对着他喊老公。

    总而言之，萧岩本来就帅，再加上“学霸”和“世界冠军”的光环，微博粉丝虽然不算太多，但半年时间就增长到八十多万，也算是小有名气。

    宋遇不明白一向低调的他为什么会选择公开自己的生活，甚至还主动拍视频，但作为日夜等待视频更新的她，哪里还顾得着探究原因，只要有视频看她就满足了。

    譬如此刻，等了一周终于等到新视频的她整个人都觉得圆满了。

    “好，我们继续复习一下起跳的步……小，别闹……好，起跳的第一个步骤是……”

    别闹？

    宋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连忙拖动进度条，把这一小段进行回放。

    而她惊讶的发现，这声饱含宠溺的“小别闹”确实存在，而一条条“小是谁”的弹幕也证实了她确实没有幻听。

    这语气……

    宋遇甚至都没有看完视频，而是退出来后点进了评论区。

    相比以往一百多条的评论，今天的评论竟然高达八百多条，不知道多少粉丝被炸了出来。

    而讨论得最多的，莫过于萧岩的这声“小别闹”是对谁说的。

    当时的视频角度正好冲着他的脸，很近，然后镜头突然拉远，所以网友们纷纷猜测这个一直以来替萧岩拍视频的人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小，会不会就是萧岩的女朋友？不然怎么解释他这温柔的语气？

    宋遇也渐渐倾向于这一说法，毕竟萧岩的改变太大了，要是以前，她根本不敢想象他竟然会主动开通微博分享自己的生活动态。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窥狂，自己都唾弃自己，所以萌生了一种将他的所有资料都删光、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完全删除的冲动。

    可真当光标移动到F盘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就这样，她一边怀疑，一边又不愿相信，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删除那些资料。

    再后来，她发现萧岩生活类的视频里“小”出现的频率明显变高，只是“小”一直在画面外，而且没有出声，所以至今无人知道“小”是谁。

    可萧岩眼里的温柔和宠溺却骗不了人，甚至让很多“丧心病狂”的粉丝在网上留言“我就是那个小”。

    宋遇那颗原本快跳出胸腔束缚的心脏又被她牢牢地拽了回来，重新狠狠地摁了回去。

    然后她就像当初默默地点了“偷偷关注”那次一样，静悄悄地点了“取消关注”。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当她不再刻意打听萧岩的动态，她突然发现，比起其他运动，轮滑的受众真的很少，至少身处异国他乡的她后来好像就再没有听到过轮滑的新闻，更别提萧岩的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天，这时候宋遇已经研二了。

    这两年她通过做代购挣了不少钱，再加上宋正华那边生意终于有了起色，经济压力不再那么大，所以她琢磨着圣诞节放假回家一趟。

    按照省钱原则，她其实可以等到第二年暑假再回去的，但她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她想她妈妈，想她爸，想那片养育她的热土以及暖心暖胃的美味佳肴。

    宋正华也催着她回去，还给她打了两万块，说是机票钱。

    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过零花钱的宋遇看到这两万块钱的转账顿时哭笑不得，买机票哪里需要这么多啊。

    她忍不住发消息给她爸。

    “老宋同志，你这生意刚有好转就大手大脚，合适吗？”

    两年来，时间和距离反而让她和宋正华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一些，而且她出国后向来报喜不报忧，所以她常用这种打趣和调侃的方式与她爸说话。

    “我是真的起步了，不骗你，你爸也不能一直待在谷底对不对？行了，快收钱，只要你回来就行，你妈妈念叨你很久了，正好你这次回来去看看她。”

    “放心，说了一定回来就一定回来。”

    “你上次也说要回来的。”

    之前暑假宋正华并不是没有转钱给宋遇让她回家，但是钱都被宋遇退回去了，最后宋遇也没回来。

    因为那时候宋正华是真的艰难，宋遇怎么可能还要他的钱？

    人只有真正缺钱的时候才知道每一分每一毛都要花在刀刃上，所以宋遇只能咬牙硬扛，逼迫自己不去想家。

    想了想，她最后还是把她爸的钱收下了，好让他安心，准备等回国之后再还他。

    “钱收了，机票订了就发给你看，这次一定回来！”

    *

    12月14号，一放假期，宋遇立即收拾东西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当飞机冲上云霄，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宋遇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飞机历经20个小时终于在洛河上空盘旋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她回来了。

    洛河的机场和她走的时候一样，可回家途中的风景却换了模样。

    熟悉感和陌生感相互交织，这是她阔别这座城市三年半最大的感受。

    不知不觉，她眼睛有些湿润。

    真正出去过的人才会体会到“想家”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深沉意义，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情感，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甚至会令人彻夜难眠。

    “我们先去你爷爷那边吧，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吃完饭晚上再回去都行。”宋正华讲道。

    他亲自开车来接的宋遇。

    “好。”宋遇乖巧应了。

    到了宋家，车子还没停稳，宋遇就瞧见她奶奶站在门口，正朝他们的方向翘首等待。

    看到老人家沧桑的面孔和佝偻的身形，宋遇鼻头酸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奶奶她……她怎么那么老了？”她哽咽地朝宋正华问道。

    宋正华叹了口气，“你奶奶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现在年纪大了，各种毛病也就多了。”

    宋遇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时间能让她长大，但同样也能让亲人变老。

    她连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跑到了她奶奶面前。

    “奶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家无比激动，伸手就拉住了她。

    宋遇摸到她干燥温暖的手，感受到那皮肤的松弛，心中更是酸涩难忍。

    老人家慈祥地笑道：“飞那么久，累坏了吧？”

    宋遇连忙摇了摇头，“您在外面等干什么？外面那么冷，走我们进去。”

    “咳咳！”

    她正准备搀扶奶奶进门，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咳嗽声，抬头就发现她爷爷站在大门旁。

    宋遇有些意外，但还是喊了一声“爷爷”。

    “快进来吧。”宋爷爷朝宋奶奶讲道。

    见他直接略过自己，转身就进了屋子，宋遇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没说什么。

    宋奶奶却抓紧了她的手，“别看你爷爷这样，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和我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就盼着你回家呢。”

    “哦。”宋遇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信。

    如果她爷爷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他的刀子可真够扎人的。

    从小到大造成的伤害和隔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了的，她和她爷爷的关系，注定永远都亲密不了。

    但她现在已经成熟很多，并不会在言语上表露出来，也不会和他一个老人计较。

    所以这一顿晚饭，在宋奶奶的关心下，在宋正华的调和下，哪怕桌上有板着脸的宋爷爷和隐形人似的宋继，这一顿饭也吃得还算和乐。

    吃完饭，宋奶奶非要留宋遇在这边住，还给她把房间都提前收拾好了。

    宋遇瞧见老人家期盼的眼神和佝偻的身形，最终选择了留下。

    宋奶奶开心不已，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还带她去书房看花。

    “瞧，是不是长得很好？”宋奶奶问道。

    那是一盆豆瓣绿，长得青葱嫩绿，因为屋内开着暖气的原因，竟然在大冬天里还抽出了新芽。

    哪怕和宋奶奶视频的时候宋遇也知道它长得很好，可一切皆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是她当年那烂根的豆瓣绿剪掉根部扦插拯救的，当年她去了花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老板帮忙扦插，然后带回家仔细照料，没想到一个月后，还真的活了一根。

    后来要出国，因为这东西带不出去，宋遇只能托她奶奶照顾，没想到几年后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盆。

    “比视频里看着还要好呢！”她忍不住讲道。

    “那可不，偷偷告诉你，都是小继在照顾，去年夏天太晒，我浇水浇多了，差点儿又烂根，得亏小继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宋继？”宋遇有些意外，毕竟这些事她奶奶在视频里都没和她说起过。

    “对啊，看不出吧？”宋奶奶点了点头，又讲道，“还有阳台上那些花，咳咳，都是他搬进来的，也都是他在管。我现在老咯，腰不行了，眼睛也不行了，管不动了。”

    宋遇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自己也陷入了沉默。

    晚上下楼喝水，她路过书房，瞧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看到了挑灯夜读的宋继。

    她径直从书房门口经过下了楼去，回来的时候也目不斜视。

    只是走到卧室门口时，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去了书房。

    “咚咚咚。”她敲了一下房门。

    宋继扭转头来。

    宋遇扫了眼他亮着的电脑屏幕，讲道：“睡了，你敲键盘的声儿吵到我了。”

    “哦。”

    宋继垂眸。

    等宋遇走后，宋继扭头看向自己显示答题界面的电脑屏幕，眉头微蹙。

    他刚才压根儿就没敲键盘啊！

    目光扫到旁边绿油油的豆瓣绿，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突然弯了起来，然后立即关掉电脑合上书本回了卧室。

    这一夜，天空卷起了鹅毛般的飞雪，将世界变得一片雪白。

    天气一冷，宋奶奶就开始咳嗽，身体的各种老毛病也变得严重。

    她早年因为有一次和宋爷爷在连绵不断的暴雨天的厂房中保护家具落下病根，以至于身体虚弱，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生了宋遇家老爸后再无其他孩子。

    宋遇也因为她的病和宋正华的挽留，没有再提一个人回她和杜妍的那套房子的事。

    就这样在老宅住了一周，终于到了监狱的接待日。

    宋遇早就按捺不住想见她母亲的迫切的心，一大早就打了车去。

    几年未见，杜妍也老了，但看着精神气倒是还可以。

    宋遇努力笑着，但最后忍了许多天的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别哭啊，我在里面表现得不错，前几天就有个狱友因为表现好减刑了，我也努力减刑。倒是你，怎么把头发剪了，还瘦了这么多……”

    母女俩有着说不完的话，但时间有限，所以宋遇抹掉眼泪，依旧发挥了报喜不报忧的精神。

    “妈，我没事儿，我就是想尝试一下短发，多酷啊。至于瘦，没办法，外国人的饭菜太难吃了，呕。”她故意吐了吐舌头。

    这俏皮的模样顿时把杜妍逗笑。

    “就知道贫嘴。”

    “才没有呢，我说的是实话。”

    “对了，你和萧岩……”

    宋遇眉头微动，怎么也没想到她妈妈竟然会提起萧岩来。

    “妈，那都是青春期冲动，你提它干嘛？”宋遇连忙找了个话题岔了过去，但是没想到最后又被杜妍给绕了回来。

    直到坐到体育馆的座位上，她脑海里都还盘旋着母亲的话。

    “是妈对不起你，是妈不好。如果你还喜欢萧岩，他也还喜欢你，妈一定不拦你……”

    宋遇看向场内，那里有一道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她想，即便她还喜欢萧岩，可他却早有了新的生活，他们早已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