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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4章 我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文 / 糯米滋海豹

    召唤仪式的反馈比想象中来得要快许多,血肉祭司才跟随着路禹来到晨曦空岛,就望着远处初升的旭日浑身战栗。
    象征着召唤仪式的黑色涡旋于血肉祭司不远处幽幽浮现,形如锁链的魔力流瞬间束缚了她的手脚。
    像是黑洞,强有力的吸力撕扯着血肉祭司的躯体,迫使她一步步向着召唤仪式根源靠近,这在看不到召唤仪式涡旋的人眼中,宛如表演默剧——如果忽略她狰狞,惊恐的神情。
    湮灭召唤师的意识,以自身意识取而代之,头颅或者半身以血肉续接,就能实现反客为主,而这也是钢琴当初想对路禹做的事情。
    然而血肉祭司却在第一时间消解掉莱昂斯的一切,仅依靠些许灵魂层面的维系停留于现世。
    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至高无上的主啊……为了您,我湮灭了莱昂斯的肉体,请赐给卑微的我一次机会!”
    “一个侍奉您的机会!”
    血肉祭司很清楚,无法获得“祂”的认可,自身就会重归于虚无,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被又一次召唤的机会。
    与其去拼等同于十死无生中求奇迹的试炼,不如遵循诞生之初便烙印在体内的冲动,侍奉早就被“祂”认可,监督、约束血肉一系,至高无上之人。
    “你不想成为真正意义上,有血有肉的生灵了?”
    听到路禹开口,正在幸灾乐祸的钢琴登时懵了,泥鳅脑袋在小盒子里来回转动,一下看看血肉祭司,一下看看路禹。
    “想……但是……我怕。”
    血肉祭司白皙的躯体上飞洒出一道道猩红的血线,蕴含魔力与生命之力的血液在漆黑的漩涡中眨眼而逝,没能泛起一丝涟漪。
    召唤仪式共鸣,源自根源的波动让血肉祭司灵魂震颤,为了抵抗仪式召回,也为了等待血肉主宰的回应,她的双脚用力踏入地面,然后是双手。
    路禹本想再问一个问题就给予答复,仪式的共鸣却突然消失了。
    压力骤减的血肉祭司茫然地抬起头,象征着召唤仪式根源的涡旋仍在,并未消散。
    难道试炼其实很简单?
    毕竟此前还从没有召唤物走上过这条道路,任谁也对此一无所知。
    路禹也短暂浮现出这个念头,但转瞬,他就摇了摇头。
    虽然随着这些年召唤的逐渐完善,拥有智慧的召唤物已经并不新鲜,但最接近生灵的召唤物仍是以须臾为代表的刻印召唤物,除了被召唤物这一身份束缚,他们与寻常生灵几无区别。
    血肉召唤物由虚化实,身后堆砌着累累白骨,世界意识会让这些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个体轻而易举地蜕变?
    “你们有没有感觉……”塞拉皱眉。
    “有些热起来了,发生了什么。”璐璐也感觉到了,正在四处张望。
    血肉祭司如同受惊的猫,一秒身体泛红,进入战斗状态。
    召唤仪式的漩涡向四周荡漾开一轮又一轮的涟漪,炽热的火光轰然乍现,一只娇小可爱的麻雀浴火而生。
    “路欧!”路禹脱口而出。
    他亲自命名,已经失联多年的火元素之主!
    “主,救救我!”
    血肉祭司亡魂大冒,吞噬血肉的她根本无法应对纯能量态,以魔力之躯现身的火元素之主,澎湃的火元素之力飞速蒸发着她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液,烧灼着她的皮肤。
    路欧像是不认识曾经在神殿中一齐笑闹的路禹,小眼睛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迷你的小翅膀轻轻扇动,晨曦的土地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焚风之中,纷飞的焰火化作羽片纷纷而落,如同利刃,轻而易举贯穿了血肉祭司以鲜血制作的盾牌,将她的躯壳扎成了刺猬。
    已经能和九阶掰手腕的血肉祭司脆弱得像是个孩童,她引以为傲的力量,自我修复能力,在这焚天烈火下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落地的血肉如烟尘般消逝,重归仪式。
    血肉祭司的恐惧是正确的,播撒毁灭与绝望,试图剑走偏锋,撬动脱胎换骨那一线生机的所有造物,世界意识都将降下最让人生畏,也是最绝望的惩戒。
    度过这十死无生,需要的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噬主,可以存续,却也只能存续,永远不能以生灵之姿,沐浴“祂”播撒给众生的恩惠。
    “主……”
    血肉祭司的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声音也不再婉转,将死的啼鸣沙哑。
    召唤仪式再次震动,而这一次,却是路禹与之共鸣。
    几乎一瞬,路禹理解了一切,他让须臾向前,抚摸了血肉祭司将要烧焦的躯壳。
    路欧喷吐的滔天火海对须臾诡异的,没有造成一点影响,在须臾抚摸血肉祭司的一瞬间,它近乎于疯狂的攻势按下了暂停键,小小的麻雀身体也定格于半空中,与周遭的火焰一起凝固为一幅绚丽的绘图。
    血肉祭司虚弱的身体被源源不断涌入的魔力滋润着,温暖,安心……就像是,回到了诞生自己的地方,一切血肉召唤的根源。
    召唤仪式的黑色漩涡一点点收缩,路欧攻势最强烈时蔓延向四周空间的黑色裂隙被晶莹的绿光迅速填补修复。
    不到几个呼吸的短暂瞬间,路欧就与召唤仪式一起,如同一缕被抹去的墨痕,隐没于虚空之中。
    “好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召唤物,召唤仪式不会再追杀你了。”
    祭司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她应侍奉之人的座前。
    逐渐恢复的血肉祭司又一次扑向了路禹的大腿,瑟瑟发抖,像是怕被遗弃的孩子。
    这个动作让钢琴跳了起来,他用含混不清,不甚连贯的话语请求须臾阻止这形同亵渎的举动,但须臾思虑再三决定当没听见。
    有人急了,她不说是谁。
    通过操纵一个人偶,凡妮莎发射了【红色闪光】,并在那之后一直留在了晨曦领,平日里不是抱着梅芙、路璐、赛璐璐等晨曦长大的孩子蹭蹭,就是陪着他们四处玩耍。
    她真的很喜欢孩子。
    被宠溺得实在受不了的路璐这一天选择了逃开“凡妮莎姐姐”温暖的怀抱,跟随父亲出行。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踏足脚下的这片土地,但他对此刻这片大陆正在发生的事情却十分清楚。
    【红色闪光】轰鸣,摩斯塔纳各族齐声颂赞晨曦之名,万千塞列尔人惶惶不可终日。
    晨曦空岛降下意志,万千塞列尔人就必须离开这片已经居住了数百年的土地,踏上流浪之路。
    路璐从浊魇那听到了一个全新的摩斯塔纳笑话。
    塞列尔人的大迁徙是摩斯塔纳历史上第三大规模的人口转移,那么第一和第二大的是什么呢?
    分别是一百年前和二十年前的塞列尔大征伐,整片大陆,数以千万的生灵被迫转移,或是躲避战火,或是拿起武器与族群一同背井离乡,抗击塞列尔的入侵。
    浊魇说,摩斯塔纳的人们说起这些事时在笑。
    伤得太深,摩斯塔纳人早已习惯把伤口撕得更开一些,用戏谑、自嘲地口吻描述那一段段流淌着血与眼泪的过往,以期望自己能赶紧变得麻木。
    因为很长时间里,他们都是这么掩饰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愤怒与面对塞列尔的浓浓无力感,如果不能变得迟钝,他们会痛苦到发疯。
    站在一处山岗上,初春的风仍然凛冽,吹拂得路璐脸蛋通红。
    “为什么不用火环术。”说着,路禹给他释放了魔法,路璐的身子一下暖和了起来。
    “有时候,也想不依靠魔力,用自己的身体,亲自感受一下。”路璐驱散了火环术,“我没有那么脆弱,您放心吧。”
    山岗远方,一道道人影连缀成线,蜿蜿蜒蜒。
    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塞列尔人行走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中,一步一步向前,队伍中不时响起的咳嗽与哀叹汇聚在这片天穹之下,让天都阴沉了几分。
    象征着晨曦的意志降下已经过去了一整个冬天,塞列尔倾尽全国之力,一边改造,一边新造着远洋船,力求把尽可能多的塞列尔人带走,然而这种努力在庞大的人口数量前显得十分无力。
    想尽办法离开摩斯塔纳成为了塞列尔人的当务之急,据晨曦所知,现在一张前往异大陆的船票已经被云集塞列尔各大港口的船舶开上了天价。
    塞列尔人哭喊、埋怨、叫骂,船主们只是讥诮地回应一句“向塞列尔学习的。”
    落井下石,拿走苦难者手中最后一枚银币,榨干所遇见每个人的价值,这曾是塞列尔人引以为傲的“聪明”,他们也曾以此标榜自身的优秀。
    只不过,彼时他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将享受这份被劫掠走一切的苦难。
    温柔至极,在父母眼中堪比圣人的凡妮莎姐姐促成了如今的一切,她在按下【红色闪光】时毫不犹豫,在决定驱逐所有塞列尔人,将留下塞列尔人贬为奴隶时也不曾迟疑。
    即便在作出决定之后忍不住叹息与感伤,可那意志不曾动摇过。
    纵观凡妮莎一生,这份决绝也是少有的,她似乎将不曾显露过的冷漠全都用在了这一刻。
    听闻了塞列尔在佐列高斯以及摩斯塔纳的恶行,即便是一个无魂的人偶,一个刚刚觉醒的魔物都会陷入沉思,觉得自己过于拟人。
    塞列尔的所作所为,配得起如今遭逢的苦难。
    只不过……
    “爸爸,他,为什么要这么愚蠢呢。”
    “你指什么?”路禹问。
    “莱昂斯。”路璐说,“您说过,他是一位异常出色的召唤师,阅历丰富,聪慧过人,可却赞同了那些人袭击你们的决定……他和那些人,都让人难以理解。”
    路璐忍不住摇头。
    袭杀九阶,真的比低头认错,祈求转机更合理吗?
    路禹注视儿子良久,咧嘴笑了:“现在,我要你明白一个道理,当每件事都很容易时,人可能很快就变得愚蠢。”
    他顿了顿,问:“对于莱昂斯,你觉得什么事很容易做到?”
    路璐沉思许久,注视着远处如行军蚁般的人群,说:“凌弱。”
    “比赛璐璐和梅芙反应慢了一些,但还不错。”路禹感慨,“一个凌弱已久的人是很难拿出挑战者的姿态迎接来自更高处,或者,同级别人的挑战的,因为他早已习惯了欺凌弱小获取廉价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他们没有了求知欲,失去了危机感,不再饥渴,得过且过,逐渐狂妄自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然后……路径依赖地解决遇到的每一件事,如果超出能力范畴,就不可避免地走上那条道路。”
    路璐喃喃:“赌。”
    “是的,赌。”路禹说,“浊魇给你上历史课时应该说过狄维克的故事吧,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对他们而言,事情不再复杂,上赌桌后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赌赢要么赌输,世界只剩下了两个分支。”路禹苦笑,“可现实真的能简化到只剩下两个分支吗?”
    “这也是晨曦空岛必须离开梅拉的原因之一吗?”
    “是的。”路禹怜爱地轻捏他的脸颊。
    路璐若有所思,好一会,他说。
    “爸爸……你和妈妈,真的好厉害。”
    “怎么突然感慨起这个了?”路禹好奇。
    “就是顺着刚才话题想到的……您拥有这样的力量,可却那么谨慎,那么克制。”路璐说,“您本可以用更极端的方式达成自己所期望达成的目的,可似乎每一次,您都忍住了。”
    “这就是我和莱昂斯的区别吧。”路禹说。
    “可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
    路禹回望远方静静悬浮于天穹之上的晨曦空岛。
    “因为你的妈妈,因为你,也因为他们。”
    又是许久的沉默,路璐眼神逐渐坚定。
    “我想,不,我要……成为您这样的人。”
    “即便有晨曦照耀,这条路,也不会太好走。”路禹说,“我还是希望你选择自己觉得快乐的路,打牌就很不错。”
    “打牌不影响我成为您这样的人。”
    这回应让路禹一愣,他忽然欣慰地大笑了起来。
    前来寻找的塞拉和璐璐看到这一幕不禁好奇,这对父子都说了些什么,今天路禹看上去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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