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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谢迟(六) 文 / 深碧色

    番外谢迟(六)

    年少足风流(六)

    因为他的那场梦, 许多事情都偏离了原轨。

    谢迟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为此有过多种准备, 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 他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傅瑶会不喜欢自己。

    倒也不是太过自信,而是梦中所见, 傅瑶对他的确是一往情深, 只因着少时那一眼就惦记了许多年,后来阴差阳错地嫁给他之后, 更算得上是百折不挠。

    如今两人之间的往来多了, 怎么却适得其反?

    朝局政务尽在掌控之中, 这事实在是意料之外, 一直到办完正事, 离了灵毓长公主府, 谢迟脑海中仍旧会时不时地记起傅瑶那话。

    困惑间,谢迟忽而想起先前朝云那话,愣住了。

    难道傅瑶就因为信了他有喜欢的人, 所以就不再喜欢他了吗?

    思及此, 谢迟心中浮现出荒谬的情绪来, 但细想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 的确是当日自己胡诌的一个借口, 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借此办成了许多事, 却没料到也办砸了事。

    然而弄清楚了这其中的缘由后, 谢迟又陷入了更大的茫然之中——他为何要这么在乎这事?

    是因为太过意外?还是……旁的什么缘由?

    他并不习惯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大事当前,也没有闲情逸致来考虑这些, 所以只能暂且搁置到一旁,等到解决了当务之急再说。

    盛夏之际,皇上再次病倒。

    哪怕太医院口风严得很,什么消息都没外露,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大限将至,回天乏术了。

    两王之间剑拔弩张,与前世无异,谢迟不动声色地周旋其中,等待着宫变之日的到来。

    然而这日傍晚,他想要离宫,內侍却忽而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

    谢迟有些惊讶,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公文等物,随着內侍往内宫寝殿去了。

    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已是油尽灯枯,这些年来,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着实令人唏嘘。

    谢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侧。

    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身来,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耗费了皇上极大的力气似的,喘了会儿气,方才艰难地开了口。

    皇上很少会过问政务,可此番,却是接连问了好几句。

    他喜欢懒省事,奏折都不批,政务悉数交给了两个儿子和中枢。谢迟凭借梦中所见,投其所好,甚至用了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破格进了中枢,也得了他的信任。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也算不上是个好父亲……”

    皇上向来浑浊的目光竟多了些清明,谢迟心下一惊,知道这怕是回光返照。

    “可朕,原本也没想当什么皇帝。先帝属意的是明德太子,但母后铺平了路,将我推上了这个位置……”

    皇上自顾自地说着,谢迟不敢多言,只静静地听着。

    这事涉及到先帝一朝时的密辛,到如今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他也是在那梦中,平定宫变之后偶然得知的。

    惠圣太后为人强势,她在世时,皇上还算得上是勤恳,后宫也没那么多风浪。太后崩后,皇上便开始偏听偏信,纵情享乐,倒像是早些年被压迫得太狠了,要变本加厉地补回来似的。

    他是肆意了,天下百姓却遭了殃。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皇上抬眼看向谢迟,“你说,朕的那两个儿子,谁会先下手逼宫?”

    谢迟听得心中一惊,在龙榻旁跪了下来,垂首不语。

    皇上知他不会答,也没指望谁能说得上来,自嘲地笑了笑:“罢了罢了,朕管不了这些,也不想管。朕累了,你去吧。”

    谢迟依言退下,在寝宫外与相熟的內侍聊了两句,正欲离开时,忽而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惊呼。侯在外间的太医立时往里间赶,谢迟看了眼天色,低声笑道:“再不出宫,怕是就走不了了。”

    內侍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殷勤道:“您请。”

    皇上驾崩后,虞贵妃把持后宫封锁消息,后日晚间假借皇上之令传陈王入宫,趁机诛杀陈王。陈王有所防备,并未束手就擒,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

    是夜,皇宫之中火光冲天,京城百姓皆紧闭门窗,隐约能够听见长街之上兵马的声响。

    傅瑶被吵醒,披衣起身,见着皇城的火光后吓得脸都白了。颜氏倒是早有预料,领着丫鬟往她院中来,安抚道:“别怕,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傅瑶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依着爹娘的意思,安安生生地留在家中。一直到尘埃落定后,她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两日的事情。

    据说经过一场恶战后,陈王终究不敌,死在了皇城之中。虞家欲扶持秦王登基,却不防河北驻军赶到,破宫禁长驱直入,将虞贵妃一干人等以谋逆罪压下,请出了闭门礼佛的皇后娘娘,最终一番拉锯之后,竟扶持深宫之中的一位小皇子登基为帝。

    “陈王与秦王闹了个两败俱伤,其他皇子有自己的母妃和外族家,算来算去,也就那个生母出身卑微又早早死了的小皇子最易操控。”姜从宁压低了声音,同她感慨道,“说起来,压根就没几个人留意过这位,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他‘渔翁得利’了呢?”

    傅瑶听得心惊胆战,想起那夜皇城冲天的火光来,庆幸道:“好在河北驻军赶来,若不然,岂不就是秦王登基?”

    她对朝局不感兴趣,但听过虞家与秦王的种种事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说到这个,”姜从宁愈发来了兴致,“我听人说,那驻军是谢公子调来的。”

    “谢哥哥?”傅瑶愕然,压根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谢迟的手笔。

    姜从宁点点头:“也亏得这驻军来得及时,若是晚上一日,秦王登基之后,再想扭转局势可就难了。”

    傅瑶托着腮,感慨道:“那谢哥哥可真厉害……”

    在梦中,谢迟领着西境军入城,狠辣无情地平定了叛党,诛杀虞氏一族,雷霆手段掌控朝局,一时间满京城议论的都是他谢迟的名字。

    相较而言,如今便显得平淡许多。

    寻常百姓只知河北驻军的功劳,并没多少人清楚,如今这局面是他一手操控的。

    谢迟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他并不想出风头,再不在乎那些虚名,更没打算像梦中那样一己之力撑起朝局。

    这几年来他潜心布置,用了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暗示皇上将裴将军调去北境,替换了原本驻守在那里的虞三郎,避免了半月丢十六州的情况再次上演。

    虽仍旧吃了些亏,但裴将军坐镇,远远好过了梦中情形。

    他也与河北驻军统领打好了交道,那日从宫中出来后,当机立断遣人送去了消息,及时调来了兵马。

    凭着这几年来在朝中的布置,以及手中捏着的诸多把柄,他说服了众人扶萧铎登基,终于尘埃落定。

    一番折腾下来,谢迟累得险些病倒,但还是硬生生地撑下来,料理后续的一干事宜。

    与梦中相比,此番委实算不上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抵是萧铎的路会难走些。毕竟这次没了“谢太傅”挡下所有的事情,与太后一脉抗衡。

    但坐上皇位,原就该直面这些,有得必有失。

    以谢迟对萧铎为人心性的了解,过些年岁,他会有积攒足够的本事,处理好现况的。

    萧铎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他清楚是谁将他推上了皇位,登基之后,对谢迟委以重任。谢迟办好分内之事,偶尔也会指点一二,让他走得轻松些。

    等到事情彻底忙清,一干党羽收拾干净,已经是入冬后的事情了。

    谢迟撑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因着一场风寒病倒,告了假,在家中休养。傅瑶与朝云约着赏梅,得知此事后,便与她顺道过来探看。

    她二人来时,谢迟正在书房看些闲书,听着外间的动静后,一抬眼,便见着执了枝红梅的傅瑶。

    傅瑶系着披风,兜帽欲掉不掉的,发上与眼睫上都沾了细雪,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是我与阿云折的红梅,供在瓶中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谢迟愣了下,又想起早前的事情来。

    这数月,他虽忙着正事,但时不时地还会想起在长公主府的交谈,却一直没什么头绪,只能一拖再拖。

    朝云支使着丫鬟去拿花瓶来,笑问道:“兄长的病情可好了些?瑶瑶得知你身体不适,特地随我回来探看。”

    “没什么妨碍,已经好得差不离了。”谢迟道。

    “那就好。”傅瑶舒了口气,与他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如今天暗得早,若是再不回去,母亲怕是要担忧了。”

    谢迟欲言又止,最终只咳了声,说道:“路上小心。”

    朝云出门去略送了送傅瑶,随后又折返回来,只见自家兄长正看着案上那支红梅出神,忍笑道:“兄长这是睹物思人吗?”

    谢迟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少油嘴滑舌。”

    “兄长先前不议亲,是不想将婚事当成利益,被牵扯进任一阵营。如今总没这个顾忌了吧?”朝云语重心长道,“你若是再不议亲,母亲就真要愁白头了。”

    谢迟拨弄着那红梅,漫不经心道:“不想议。”

    “可我听瑶瑶说,傅家已经在给她议亲了,”朝云似笑非笑道,“她今日还特地问了我,说让我评判一下哪个好些。”

    谢迟眼皮跳了下,抬眼看向她。

    朝云钓了会儿胃口,这才施施然道:“不过我看啊,她同你如出一辙,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顿了顿后,她凑近了些笑道,“要我说,你们两个干脆凑一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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