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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走火 文 / 孩子帮

    龙七当时还在帮董西上纱布,接住那女生话的是董西的同学,声音有一丝怯,但还占理,稍大声地回:“撞人的可是师兄啊,师姐你上来就兴师问罪合理吗?”

    “哟,”女生回,“咱同一系的啊,哎你别跟我这套近乎,跟你不熟!叫那女的出来!”

    “行了行了,”有人拉她,“你喝多了少说点。”

    “凭什么我就得忍着啊他手都流血了!”

    “人家女孩也受伤了,行了行了别闹了。”还是有没喝酒明事理的,但那女生脾气很燥,不听。

    “你出不出来!”

    说着就上来拨人,董西的同学太弱,拦不住,步伐间的混乱波及进最里层,龙七这时候已经在炸的临界点,肩膀被碰到一下后,她就压不住了,手上的药水瓶和绷带往章穆一手里一甩,人站起来,一回身就对上那女生,董西的同学还怯生生地想讲道理,而她撂了个酒瓶就往桌角砸,周遭一圈受惊的尖叫,玻璃渣碎一地,她握着碎酒瓶子,轻缓缓地问一句:“你想干嘛。”

    没有感叹语气,不是真的在问“你想做什么”的意思,而是一种极低气压的人身威胁,女生这会儿怕事了,龙七动都没动,她已经懵懵地往后摔一步,沸腾,焦躁,心虚,有议论有倒吸气声,但都被龙七此刻身上一股寒彻入骨的不良气息压阵住,反倒章穆一按住龙七握着碎酒瓶的手,劝她收着点。

    周围人认出她了。

    或许听闻过她的暴脾气,或许被这仗势震了,人彻底怂了,朋友间相互拉扯着往外圈退,但随之而起的是周围渐渐明显的拍照,录像声,咔嚓咔嚓,越来越多,林绘这时跑来说车子叫到了,龙七放开酒瓶子,碎响声又震退一群人,她去扶董西。

    “我来。”章穆一说。

    他话音一落,就将董西整个人抱起来,绕开人群向门口的出租车走,林绘帮着开车门,龙七走的时候,一大堆手机镜头和议论声还小心翼翼地抓着她,仿佛希望她能再虎一点,再劲爆一点。

    她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子前座。

    “林绘……”林绘要上车前,董西喊她,声音轻细软弱,“你不用陪我了,回宿舍吧,罗欣她们没带钥匙。”

    林绘犹豫的这会儿,龙七说:“你回去吧,晚点再联系你。”

    她最终点头,关上车门。

    董西的伤口,得缝针,缝五针。

    会不会留疤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也还不知道,章穆一陪着董西,而龙七坐在过道的等候椅上,她戴着口罩,看着手机,餐馆闹事的视频已经在网上流传开了,配的文字解说是“终于相信龙七以前是不良少女的传闻了,把我们的人弄伤,不认账还砸酒瓶。”

    评论数转发数从百到千,趋势近万,老坪给她发来一条信息,让她别从医院前门走,已经有记者陆陆续续听闻风声陆陆续续来了,从地下车库走,车子在那儿接她。

    良久地望着手机屏幕,仿佛回到了高三时候董西因她而陷入作弊风波的那一刻,有些事总在循环,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一口气隔着口罩无力地叹出,她在屏幕上打字,回老坪:把车停前门吧,我从前门走。

    临走前看了一眼诊室,看不到董西,只看到屏风后隐约的人影和被半个屏风挡住的章穆一,章穆一注视着董西,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直到龙七走时发出轻微动静,他才往外看一眼。

    龙七走出五步外的时候,章穆一在门口叫她,她没回身,章穆一问她为什么不等董西好了一起走。

    “我有急事,没法等了。”因为一起走的话你们就走不了了。

    章穆一说:“等一下。”

    他重新进了诊室,几秒后,拿着纸笔出来,在纸上快速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餐厅那件事,假如你需要当事人澄清,随时联系我。”

    顿了一下,接着说:“假如你想知道董西的情况,也可以联系我。”

    所以这就是董西愿意与之交流的男生。

    这就是让董西在承受过靳译肯的抛弃,白艾庭的欺辱,龙七的背叛,舆论的诋毁,看透人心和世俗,“闭关锁国”一年后重新接受的男生,一个不扎眼不厉害不帅气但办事细心牢靠的男生。

    龙七看着他,接过他的纸,放进衣兜。

    她服。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老坪联系到餐馆拿到当天的监控录像,在这事儿上他没对龙七有什么指责,他反而说:“好事。”

    “好成什么样?”

    “监控我看过了”,老坪说,“这事你占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

    “那就公布咯。”

    “会公布,但不是现在。”老坪电话里的口气轻松自在,“这事儿咱得这么干。”

    龙七后来耐心地听了十分钟,老坪的意思是借力煽风后再反转,先让公众舆论持续发酵,骂吧,争论吧,闹得越凶越好,这期间她的曝光率会极速上升,直到公众对龙七的指责崩到极点后,再放出明眼人一看就分出好歹的完整监控视频,龙七定位本就模糊,这么一来,一下子把豪爽有义气的形象坐实了。

    公众也是会有愧疚感的。

    到时候这阵愧疚感会炸出一片粉来,龙七从加害者到受害者的形象扭转也会使她得到极大的国民好感度,连带着她上回混夜店的事也能被一起理解和原谅。

    老坪这招想得挺麻利,但龙七没同意。

    “是会受点委屈,也挺险,但利大于弊,那些阴你的小孩,最后也会尝到反噬的味道。”老坪说。

    “不是委屈,”她回,“我今天刚帮完一个朋友的忙,我的形象今晚要掰不回来,明天她那事估计也就砸了,挺好的一个事,公益慈善方面的,你就别把事搞大了,该怎么来怎么来吧。”

    “而且,”她说,“我不想英国那位知道这茬。”

    在龙七的坚持下,老坪纵有万般对敌策略,最后也只化成一道绕指柔,简简单单地将监控公布了出去,事情在当天晚上轰轰烈烈地发生,又在当天晚上无关痛痒地结束,粉和名声到底还是涨了点的,最大的收获方恐怕就是中昱大学的艺术周宣传,还真靠着龙七的话题蹭上了热门,得到超出预想的关注。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龙七没联系董西,也没联系林绘。

    她想确认的一件事已经有了完善的解答,不必再多纠缠什么,免得落个藕断丝连的尴尬局面。

    那周的周六在海滨有一场音乐节,班卫有个主场,龙七被他邀过去玩儿兼现场助兴,班卫很义气,许她的歌虽然没有写完,但把自己的两首成名曲改编成女声让她主唱,她本着玩票心态捧了他的场,但没想到现场反应热烈,班卫这个本来就很容易嗨的人更嗨了,返了好几次场。

    散场时已经很晚了,十点多的样子,工作人员在后台收场,班卫让人买酒去,勾搭着龙七的肩膀喊她龙大爷,让她今晚上陪自己碰两杯。

    龙七当时在给靳译肯发消息,英国这个点是下午,她突然特别想他,拍了一张散场后的空荡舞台,给他发过去。

    “龙七。”

    手机屏幕刚显示照片发送成功,身后就有一声柔柔糯糯的叫声,这声音轻轻地击打在她的脊骨上,她正在打字的拇指僵了一下,跟着班卫一起回头看。

    董西站在后台的入口处,章穆一在她旁边陪着。

    酒买来后,在空旷的舞台上铺了块方布,所有人席地而坐,夜风泛着入秋的凉意,不留情义地吹着,龙七穿得少,身上裹了一个毯子,班卫和乐队成员互灌酒各自嗨,董西坐龙七的右手边,她的安静在这阵吵闹中永远像一剂定魂针,定住龙七的情绪,龙七开了一罐酒,喝了一口,董西徐徐地说:“募捐很成功。”

    “噢。”

    “送物资的时候,我们想在捐赠人上加你的名字。”章穆一接上话。

    “噢,挺好。”

    气氛好像有一点冷场,龙七喝了第二口酒,看了一眼董西的眉骨:“那儿还痛吗?”

    “不痛了。”

    “医生怎么说,会留疤吗?”

    “医生说她的愈合能力还算……”“留不留疤无所谓。”

    章穆一和董西的答复同时响,章穆一先收的声,他望了一眼董西,董西的手握着一罐未开的啤酒,也没打算开的样子,视线平和,语气不见波澜。

    龙七喝了第三口酒,这第三口直接把剩下的啤酒灌进了肚子,她将空罐放一旁,拿第二罐啤酒。

    “来来哥们,你来!”班卫这时候突然过来拉人,一下子就把章穆一拉进自己的人堆去拼酒,这边剩了龙七和董西,夜风呼呼地刮着,龙七的感冒还没好,一边开啤酒罐一边吸了一下鼻子,头发逆着风扬,她将头发往后拨,看着班卫他们整章穆一,抱着膝。

    不看董西。

    “为什么你老是这样。”

    因为这句话,龙七的眼睛抬了一下,手里的易拉罐被捏出一些声响来。

    但那句话确确实实是从董西口中说出来的,没有章穆一作陪的她仿佛突然就有了些语气方面的波澜,龙七还在发怔,董西说第二句:“前一刻对我热情,后一刻待我如生人,从认识你开始就这样,一直,一直,都这样。”

    她侧过头,看她。

    董西的眼依然是那双眼,依然柔,依然弱,依然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但她的语气不一样,像长久忍耐后的一次小发泄,眉头也因情绪的变化而轻蹙。

    “我永远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你,离你近点,你就远离我,离你远点,你又亲近我,我们之间就没法有一个安全而固定的距离,是吗?”

    班卫那边吵吵闹闹,章穆一的手机这时候突然被扔了过来,龙七接住,班卫从人群里冒出头来:“他输了一轮!手机帮忙收着!”

    而这里的气氛依旧是凝固的。

    董西已经不说话了,但她在等她开口,很明显地等着她,龙七将手机放包里,她吸了一口气,回:“我们俩之间确实没法正常相处,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是靳译肯,是吗?”

    “靳译肯不是我的原因,但他是你的理由。”

    “我是喜欢他,”董西性子虽然文静,但她有感情就承认,这一点上她比龙七还果敢,“靳译肯是我高中时代唯一一个喜欢过的男生,也是我到此为止唯一一个心动的男生,但他不再喜欢我了,感情既然断了就断了,过去了,我不会记在心上,所以他不成为我们之间没法正常相处的理由,那么你的原因是什么?”

    “你想跟我正常相处吗?”龙七反问她,“跟一个背叛过你,害你升学失败,背负骂名,还抢了你男朋友的女人正常相处,你想吗?”

    “我说过了,不是华宁没选择我,是我选择了中昱,我的升学没有失败,而你也没有背叛我,靳译肯是在跟我分手后才跟你在一起的。”

    “不,我在那之前就跟靳译肯发生过关系了,靳译肯跟你分手,是因为我为他打了一个孩子。”

    好像是为了让她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龙七就这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那方的喧嚣并没有影响这里可怕的寂静,董西没有动作,但龙七仿佛听到了她的肩身垮掉的声响,董西低下了脑袋,她在咬自己的嘴唇,龙七喝掉第二罐啤酒。

    当她拿了第三罐啤酒准备拉环的时候,董西说:“那我们不聊靳译肯了。”

    这是一种近乎卑微的退让。

    龙七问她:“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委屈成这样?”

    “我不知道。”

    董西给出了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但她没有犹豫,好像这就是她的真实反应,从心底直接反应到面上,乃至龙七一问出这个问题,她就答,答就是问。

    “我不知道,我不太喜欢你漠视我的样子,我把你当过朋友,没法对你视而不见,也没法坦然接受你对待我的态度,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她反问龙七。

    龙七的眼睛有点酸。

    她看着一个这样的董西,董西也看着一个这样的她,而后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迎着风说:“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那你想跟我和好吗?”

    龙七抱着膝,易拉罐被捏得发出嘎达嘎达的响。

    能做朋友吗?

    她于董西,董西于她,都有各自的心魔与羁绊,也有一种天生相克的气场,乃至她一稍作放松,一有前景开朗的错觉,董西就会莫名其妙地卷入一些事端,被精神诋毁,被肉体误伤,所以真的能相安无事地做朋友吗,能回去吗。

    她看着台下七歪八扭的座椅,董西看着她,喧嚣,风,狂欢过后的空旷,易拉罐撞击的金属声,从高一开始长达三年多的跌宕时光,每一次偷看,每一个盛满夕阳的瞬间,每一场风波过后的心灰意冷,她接近的时候,董西接受,她抽身的时候,董西也接受,而这次董西第一次向她迈开步子,向她求和,向她讨要一个安全而稳定的相处距离,龙七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思索着。

    良久后,她看向董西。

    但是话没说出口,班卫就突然冲上来。

    龙七和董西的眼神对望被班卫的突兀起哄给冲散,他说:“来来,他们都不行了,你陪我喝你陪我喝……”

    拉着龙七就走,龙七身上的毯子落下,掉在董西的膝盖旁,而章穆一坐回董西身边,他抵不住班卫的一通猛灌,喝得面红耳赤。

    龙七进入班卫的圈子,周身被乐队成员挡住,她回头,从各人肩身之间的缝隙往外看,董西并没有多孤单,她的表情还是章穆一离开前的那个表情,正抽出一张湿纸巾,替他擦拭脸庞。

    那个晚上,龙七喝了很多酒。

    班卫是个酒鬼,一喝起来必须过瘾,灌人酒的功夫也和靳译肯不相上下,但龙七这回喝得比班卫还猛,或许是崩得太久了,想烂醉一次,也或许是董西还在那儿等着她的答复,而她并没想好怎么回答。

    六瓶过后人就不对劲了,她开始不跟任何人说话,脸颊发烫,班卫看出她这状态是快接近断片了,喊着让人给老坪打电话:“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啊姑奶奶,你可得缓着一口气告诉我个地址。”

    “我知道。”董西开口,看着龙七的方向,“我会送她回去,你让她喝吧。”

    龙七当晚记忆层面留存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董西的这句话,但是董西后来并没有把她送回去。

    她把她带到了自己家。

    出租车拐进了熟悉的公馆,熟悉的院落,她的家一进去就是滑溜溜的木地板,龙七在玄关口摔了一跤,董西在后面扶起她,很快有第二人上前来扶,听到董西的声音:“阿姨,我来,你去帮我拿一套睡衣,把卧室的床理一下。”

    “客卧还是主卧?”

    “我的卧室。”

    “哎,这不是最近新闻上那个明星吗。”阿姨小声嗫嚅。

    龙七说:“我要卸个妆……”

    但是董西刚把她扶到盥洗台前,她就开始吐,吐过之后喝了半杯温水,然后又在卫生间门口摔一跤,这一摔拉扯了董西,两人膝盖磕地的声音同时响起,龙七倒地上就没法起了,而董西一声不吭地将她重新扶起来,一个人,生生地将她扶到了卧室床上。

    龙七的身体很软。

    她的肌肤上残留着被夜风吹拂过的冰凉,有酒气,有一丝她自身的香气,她的身体是冷的,但脸上很烫,脖子里泛起一阵阵的红,好像有些酒精摄入过多后过敏的症状,董西叫她名字,她不回,但她还知道自己在床上,知道自己冷,提着被子往身上盖,就像在自家一样。

    董西轻轻地将她的外套脱下,从被子里抽出来,收到衣架上,再从洗手间拿来一条浸过凉水的毛巾,擦拭她的脸。

    脸部肌肤慢慢降温,脖子里的红印块也一点点褪去,龙七这会儿好像有点意识了,转身面朝床沿的董西,董西原本伸着手臂替她擦拭,这会儿距离突然变近,她手上的动作稍有停顿。

    龙七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她的手腕。

    “我想跟你和好……”

    房门已经关上了,阿姨去休息了,不大不小的卧室里,暖黄的床头灯洒在被子上,龙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有意识的,又好像是没意识的,董西静静地看她,不说话。

    龙七则在说完这句话后,支撑起身子来,董西的视线耐心地跟着她,看着她接近自己,龙七的头发从肩口垂下,落进董西的脖子,发梢轻刺肌肤,极痒地一下,董西的睫毛随之颤了一下,两人的身影短暂重叠后又分开,董西的身子突然没有力气,往后倒,瘫坐在地毯上,但手还被龙七握着。

    ……

    龙七是被第二天的阳光刺醒的。

    这卧室的窗户很大,不像她平时睡的那屋,好像没到生物钟起床点就被活生生地晒醒了,睁眼时果然满地阳光,她用手肘支起身子,眯眼扫半圈。

    房间是由奶白地毯床铺和原木色家具组成的,墙上挂着几株木兰科植物的艺术画,隐约听见一声奶猫叫,她循着声音掀被子,一只苏格兰折耳猫从她的衣角旁探出脑袋,咪叫一声,迅速跳下床,窜出房间。

    逆着猫咪往外窜的同时进房间的,是董西。

    她眉骨上的伤已经不太明显,脖子里裹着围巾,穿着件月白色的针织衫,牛奶白的肌肤在阳光倾洒下泛着光,手里拿着几套叠好的衣服,直走向房间角落,那儿放置着一个打开的小行李箱,她将衣服放进箱子。

    起身时,才看见龙七醒了。

    龙七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董西继续别过头收拾衣服,说:“我要回学校了,你睡得好吗?”

    “现在几点?”

    “下午一点二十分。”

    一下子想起三点有个活动,想起老坪孟姜女般的脸,她在心里火速骂了一遍昨儿个灌她酒的班卫,下床:“洗手间借我用一下!”

    洗漱完穿戴好衣服,董西的行李也收整地差不多了,她问龙七:“你怎么过去?”

    “老坪接我,半个小时后到,你回学校是吗,顺道送你?”

    “两点学校有事,得早到,不用了。”

    龙七正给老坪发定位地址,这时候头还酸痛,她的眉头始终轻蹙,抬头看了一眼董西:“我昨天有没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闹事了吗?”

    “没有。”

    “你爸妈呢?”

    “这个星期不在家。”

    “昨天你一人扛我回来的?”

    “家里的阿姨有帮忙。”

    几番问答,董西的语气都很平静,龙七最后问:“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这句话后,董西有停顿。

    因为这阵停顿,龙七瞥她,眼神刚落她身上,董西答:“你说你想跟我和好,这话奇怪吗?”

    ……

    所以和董西的关系,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重修于好了。

    十一月的风不太温柔,冷得透透的,龙七靠在郎竹公馆出口的车站广告牌下,手机在手里转,嘴里嚼着糖,脑子里回想着董西说的话。

    董西半个小时前就走了。

    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和好”两字的呢?

    想得正细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回忆起另一个画面,好像昨天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包里而忘了拿出来,她打开包,手往里探了一下后,果然摸着章穆一的手机。

    噢,忘记还给他了。

    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

    想起昨天曾给靳译肯发了照片和信息,但之后一直没收到回应,她滑开手机屏幕,打字,发去一句:你死了啊?

    中昱大学,女生宿舍公寓楼。

    冗长的,光影交叠的走道里,有一些陆陆续续回学校的学生,行李箱车轱辘声在响,钥匙插进锁芯,扭两圈,门锁解开,隔壁宿舍的女生正好出来,打一句招呼:“咦董西,你今天来得挺早。”

    “嗯。”

    “我正要去超市,外面那么冷吗,要戴围巾?”

    “我感冒了。”

    “噢噢这样啊,你赶快回宿舍休息吧。”

    女生从身后走过,董西扭下门把,空无一人的宿舍,光线阴暗,有走廊传来的外人走动声,有窗外的风声,和她的行李箱在地上移动时的车轱辘声。

    窗帘拉开后,地板上才有了些光,她站在清冷的日光里,将桌上的一面立镜竖起来。

    头发都缠进了围巾里,手轻轻地将发梢顺出来,随后下移到领口,解开围巾的一个结,缓缓地抽,围巾滑过脖子,顺溜落下。

    她将围巾放在桌上。

    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着那里面,一个面色过白的自己,和此刻裸露在脖子里的,两块像被火烙过一样的红色印记。

    心口轻微地起伏。

    门口传出响动,有舍友进门,董西不紧不慢地将围巾重新裹上,她没回头,压下镜子开始理书,将书放架子上时,随手拿起原位置上的小盒子,但盒子不同以往的份量使她蹙眉,轻了点,她下意识地打开,然后看见里头本该躺着的一条桃木挂饰……

    没了。

    ……

    龙七依然没想起来昨天喝了多少酒。

    也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断片的,又是如何组织语言向董西说了和好的话,手机依然在她的手心转来转去,糖依然在嚼,身上有股宿醉过后的慵懒痞气,乃至周围行人都只敢瞄她,倒不敢拍她。

    风吹啊吹,吹来一条信息,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她低头瞧了一眼。

    然后手指间所有不安分的动作都停息了下来。

    糖也不嚼了,痞气也在无形中收了,她注视着屏幕,手心不知不觉地出汗。

    老坪的车刚好到达,向她鸣笛,她不理,心口有团火开始烧,烧得整个人出虚汗,老坪连着叫她两声,她都不回。

    因为靳译肯给她回复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解释任何原因,一贯像他平时懒得打字的德行,就四个字。

    ——爷刚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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