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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六十六颗 文 / 多梨

    克劳斯还是第一次从景玉口中听到“老东西”这个词语。
    虽然文化上略微有一点点差异, 但这并不影响克劳斯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
    这是认识景玉之后,对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说出冒犯性的称呼。
    克劳斯捏着牌,视线终于从纸牌上移开, 看向景玉。
    “货物一经售出, 概不退换,”好心肠的克劳斯提醒着她, “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你要有契约精神。”
    景玉反驳:“明明你也有爽到,这种赠品是互利互惠!老东西!老东西!”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效果,克劳斯先生并不介意被她这样称呼。
    他整理好手中的牌,漫不经心地看了下其他人手中拿到的牌、和桌子上的纸牌数目。
    在景玉谴责的目光下,克劳斯说:“坦白来说,我不介意你对我使用这个不太文雅的昵称。”
    景玉发自内心地说:“尊敬的克劳斯先生, 您的格局实在是高,高。”
    克劳斯温和回应:“聪明的景玉小姐,你的谈判技巧也很诱人。”
    克劳斯先生完全没有丝毫悔悟的意思,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强买强卖了。
    不, 是强行打包赠品。
    景玉猝不及防多出来两晚的夜间服务,虽然也能令她快乐,但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她,现在还企图和克劳斯辩解。
    景玉稍微想了一下,就敏锐地抓住漏洞,振振有词反击:“但是, 你好像并没有说兑换的时间, 对吧?这两晚赠品, 我什么时候想兑换, 就可以什么时候兑?”
    克劳斯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景玉差点欢呼出声, 她说:“那我先攒着,以后一块用。”
    人都有七情六欲,景玉承认,克劳斯先生的身体对她而言极具诱|惑力。
    不过景玉今天很累了,脑子也很累,她不太想继续快乐。
    克劳斯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他坐在景玉旁边,拿着她那一手烂牌,顺便提醒周围一个准备抽烟的同学:“请不要在就餐的地方抽烟。”
    他说的很有礼貌,无论是措辞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的问题。
    但那个刚刚把烟拿出来的人,却像是听到斥责一样,立刻将烟放回去,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克劳斯说:“谢谢你的合作。”
    那同学又说没关系。
    彼此客套之后,男同学手指点着烟盒,越想越觉着奇怪,忍不住抬头看克劳斯。
    黑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金色头发,绿色的眼睛,皮肤很白,没有美黑,香水用的也是木质味道。
    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身上并没有佩戴其他昂贵的配饰,手表也没有,只有右手戴了个红宝石戒指,在灯光下泛着珠宝特有的优雅光泽。
    这个金发的男人很有礼貌,始终保持微笑,用中文和jemma交谈时也很温和,好几次都被她逗的眼睛弯弯。
    但是,这个温和的男人却有种奇特的气场,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下意识想要跪伏在他脚边。
    就像刚才,他不自觉就听从了这个男人的命令。
    希尔格倒是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早就见过克劳斯,对对方的评价——一个英俊迷人的男人。
    比起来这个,他更关心,刚才景玉和克劳斯说了些什么。
    三天了,希尔格第一次见景玉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
    他喝了两杯酒,终于忍不住,偷偷地问景玉:“jemma,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嗯,”景玉痛心疾首地告诉他,“我们在谈资本主义者设置的花样陷阱,其中包括鼓吹消费主义和赠品诱、惑。”
    希尔格肃然起敬:“你真的很努力。”
    没有想到jemma和她男友平时也在讨论这种学习上的知识,希尔格简单回想一下自己之前给景玉发的邀请,不是请她看球赛就是请她去踢足球。
    希尔格想,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下一次,就试着邀请jemma一起去学院听货币金融学和固定收益证券市场吧!
    -
    仝臻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坐在景玉旁边的金发克劳斯。
    有那么两分钟,他愣了一下。
    他对这张脸当然还有印象——很深刻的那种。
    一言不发,仝臻重新回到牌桌上坐下。
    不需要怎么介绍,其他几个同学已经等不及要继续玩牌了。
    景玉坐在旁边,兴致冲冲地看着克劳斯打牌。
    她毫不怀疑对方的牌技。
    仝臻出第一张牌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景玉。
    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几下,又死死闭上。
    景玉不理他,她的注意力全在克劳斯拿着的这几张牌上面,想要看他会做什么。
    她对这种“贴身”的学习方式充满兴趣。
    克劳斯也放慢了出牌速度,毕竟还在和其他人一起打牌,他不会一一拆开了给景玉讲自己出每张牌的意图,但景玉跟了他这么久,熟知他的战术,几乎不需要他多讲,她自个儿就能琢磨透。
    她很聪明,只是缺乏一些实战经验。
    仝臻刚开始还能保持镇定,但他方才赢走的那些筹码,一个一个的又输给了景玉。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输,他开始不淡定了,计算牌也开始混乱,频频出错。
    桌子上的西班牙小吃已经凉透了,他越打越紧张,热的解开衬衫袖扣,也没有袖箍,他有些粗鲁、不耐烦地将袖子卷上去。
    这个动作并不怎么文雅。
    桌子上的酒杯被他碰翻在地,啪的一声脆响,洒落一地的酒液。
    克劳斯还是刚开始玩牌的表情,赢了也不动声色。
    纸牌夹成扇形,他用纸牌将桌子上的筹码堆到景玉面前,含笑看她:“数一数,小龙成功拿回她的东西了吗?”
    一直到他开口说中文,仝臻才猛然抬头看他。
    仝臻的眼里都爆出了红血丝。
    景玉简单嗯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数克劳斯推到她面前的筹码。
    一枚,两枚……何止全都拿回来了,她连仝臻和他朋友那几份都赢了过来。
    仝臻说:“再来。”
    克劳斯终于看向这个景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问:“你还有什么?”
    语气很礼貌,但仝臻却感觉到深深的羞辱。
    仝臻摸了摸口袋。
    空了。
    所有的现金都被花光了。
    仝臻将自己手腕上的表摘下来,还有镶嵌着钻石的袖扣、胸针、空荡荡没有一欧的钱包……
    这些东西都被他摘下来,噼里啪啦地丢到桌子上。
    “我还有这些,”仝臻已经陷入一种近乎执拗的冲劲中,重复着,“再来一局。”
    他真上头了。
    刚才仝臻赢得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惨。
    还是双倍的。
    克劳斯看了眼桌子上那些零碎的东西,笑着提醒他:“抱歉,我对用冒牌货做赌注这种事不感兴趣。”
    仝臻愣了愣。
    耻辱感更强烈,他提高声音,为自己的东西解释:“这些东西都是我姐姐亲自在法国买的。”
    克劳斯惋惜地说:“法国也有一些职业骗子……真可惜,请允许我向你的姐姐表示同情。”
    仝臻年龄虽然过了20多,但他作为独子,真真切切是被宠大的。这种男人都有种通病,自我意识过强,以及奇特的自尊心和自信能力。
    现在听克劳斯这样说,热血一下子涌上头,差点就要和他辩解起来。
    但他不敢。
    他知道克劳斯是什么人。
    这股气在胸口郁结着,仝臻将丢到桌上的东西一一拿回去。今晚上他输的惨不忍睹,钱包已经空掉了。
    还得知了自己花大价钱托姐姐买的奢侈品手表是假货。
    他忍着气将东西装起来,袖扣都没扣好,就这么捏在手里,和表一起,捏的太紧了,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
    “等等,”景玉忽然叫住他,“再等一下。”
    仝臻回头看她。
    景玉平静地将一枚2欧的硬币放到他手中:“拿去坐车用,应该足够你付有轨电车的单程票价。”
    仝臻心脏一震,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硬币。半晌,眼神复杂地看着景玉。
    他好像第一次认真看自己这个姐姐。
    但景玉并没有和他多聊什么的打算,重新坐到克劳斯身边,快乐地数筹码。
    仝臻心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他怀揣着这种奇异的温暖,捏着2欧的硬币,一咬牙,离开。
    他决定,今天去购买单程票回家。
    景玉正哼着好运来,快乐地数钱钱,听到克劳斯说:“我没想到你会帮他。”
    “帮谁?”景玉困惑地问,很快反应过来,“啊,你是说仝臻啊。”
    顿了顿,她愉悦地开口:“放心,回他住的地方要六站呢,我算过了,就算购买有轨电车的单程票,至少也要25欧,他现在只有2欧的现金,买不了。”
    克劳斯:“嗯?”
    “看他刚刚那样子,估计现在已经感动到准备去坐有轨电车回去了吧,最近的有轨电车站离出租车候车站要1千多米呢,好漫长的路,”景玉笑眯眯,“咿唔,买不到票、在夜晚淋雨的仝臻,大概率会忍无可忍选择铤而走险、偷偷逃票吧?很不凑巧,我今晚听说,海德堡的车票稽查人员今晚上严查有轨电车……”
    克劳斯耐心听完,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是在即将触碰到她头发时,又硬生生地收回来。
    他称赞:“jemma,你做的很不错。”
    景玉谦虚礼让:“还是克劳斯老师教的好。”
    克劳斯忍着笑,补充一句:“仁慈的上帝啊,希望我这一生都不会感受面前淑女的这个小手段。”
    景玉:“……”
    没了仝臻,景玉和自己剩下的同学玩起了店里提供的飞行棋。
    克劳斯离开,去店里另一边去找凡妮莎老师和她丈夫共进晚餐。
    ——龙被骗走了珠宝,坐在石头上茫然。
    ——路过的魔王不仅帮龙找回了她的宝贝,还将骗子的家底也掏空,全都摆放在龙的面前。
    ——作为感谢,龙友好地赐予魔王一个新的昵称。
    「老东西。」
    克劳斯回想起景玉说这三个字时候的神态和语气,忍不住笑了一下。
    凡妮莎问:“克劳斯?”
    “抱歉,老师,”克劳斯说,“我刚刚想到了jemma。”
    凡妮莎柔和地笑了一下,她说:“我明白。”
    她是克劳斯的老师,也是当初第一个发现孤儿院异样,并曝光此事的人。
    也正是她丈夫当初拍摄的照片和发表的新闻,才让埃森家族发现克劳斯的存在。
    一个表面上救济各种族孤儿,伪装成慈善的孤儿院,私下里,却会对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进行殴打,虐待。
    当时的孤儿院院长名声斐然,谁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犯下这种罪行。
    眼看着希尔格经过,克劳斯站起来,主动将他请过来。
    问了几句,希尔格毫不设防地回答,他准备联系车子,然后和景玉一块回酒店。
    克劳斯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杯由烈性伏特加酒调制的酒:“这么早,不准备多喝一些吗?”
    希尔格很爱喝酒,他闻着就馋,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我不清楚,大概是店里新出来的果酒,”克劳斯将这小小一杯放在他面前,“想要试试吗?”
    这杯子看上去很小巧,酒液也并不多。
    希尔格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喝下去,和克劳斯告别,准备给出租车司机打电话。
    但他刚走出几步,脚就软软的,被漆成金色的墙壁和石灰绿主调的家具都软绵绵地陷在一起,希尔格惊奇地“咦”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戴着黑色手套的克劳斯先生及时扶住他,关心地问:“需要我帮你联系出租车吗?”
    酒精上头,希尔格说话开始不清楚,连单词都是拖着长音了:“jemma,jemma……”
    “我会送jemma回去,”克劳斯先生示意旁侧的司机将希尔格带走,“你放心。”
    希尔格被司机搀扶着,嘴巴里仍旧在念念有词,只是没有人能听懂醉汉在说什么。
    克劳斯直起身体,微笑着向醉醺醺的希尔格道谢:“谢谢你,纯真的希尔格先生。”
    -
    景玉等了十分钟,还没有等到希尔格。
    她有点困了。
    其他人兴趣高昂,约着一起去了夜店。
    景玉不打算去了,她准备和希尔格拼车回酒店休息。
    但希尔格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景玉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后的一些计划,她强迫让自己的脑子运作起来,去想象等会回到酒店是先漱口还是先洗澡,或者在淋浴下边洗头边漱口。嗯,听上去好像有点犯懒……
    景玉连第二天早餐吃什么都想好了,要是希尔格再不来,她可能都要继续想午餐的菜单。
    景玉准备给他打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就听到克劳斯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
    她回头,看到克劳斯站在不远处,身后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褪色的壁纸。
    景玉说:“我在等希尔格。”
    “是吗?”克劳斯慢慢靠近,稍稍沉吟,他有些疑惑,“我刚刚送老师出门时候,看到希尔格上了出租车。”
    景玉:“啊?”
    她有点惊讶。
    希尔格是不是喝多了?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是不是喝多酒,忘记了?”克劳斯叹口气,绿色的眼睛有着温和的光芒,“希尔格怎么能让一个淑女在这里等待?真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呢,”克劳斯从容地摘下右手手套,雪白的手露出来,优雅地朝景玉伸出,怜惜地开口,“小龙宝贝,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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