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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纽扣 文 / 酒暖春深

    因为身体并未完全康复,宋余杭来的时候找的代驾,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段城开车了。

    几个人凑在后排,郑成睿打开了电脑,对着内网的登陆界面咽了咽口水。

    宋余杭把自己的账号卡递过去:“用我的吧。”

    眼看着江城市中心医院已经到了,方辛捋了捋衣服,把头发散下来弄得稍有些凌乱,推开车门下了车。

    段城和她一起。

    “宋队,我们去了啊。”

    宋余杭透过车窗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不瞒您说,我媳妇她这儿有一点……”段城挤在挂号的人群里,挽着方辛,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容有些勉强,穿的也很普普通通,看上去就是一个年轻落魄的男人。

    “您给推荐一下本市好点的神内医院,远的我们也去不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段城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从袖口里摸了一包中华递过去。

    方辛靠在他肩上,难受地捂着脑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妈的不是说好的姐弟吗?

    还私自改剧本了还。

    ***

    “怎么样?”远远地看见他们出来,宋余杭打开车门把人迎进来。

    段城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两口,这才回头看他们:“问到了,有两家,一家华盛精神专科医院,另一家则是私立,和北京那边的大医院有教学关系,神经内科在省内都算是排的上号的,全国也是小有名气。”

    郑成睿这边也有了进展:“这几辆车都很可疑,我调一下沿途监控。”

    他指尖敲打着键盘,镜片反射出了幽蓝的光,把去那两家医院的路线和车辆行进的路线分别做了对比,很快就排除了另外几辆车的嫌疑,只剩下了一辆救护车。

    段城打着方向盘,踩下了油门:“走咯。”

    宋余杭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谢谢你们。”

    “宋队怎么知道林姐不会出省啊?”段城还是有些好奇。

    宋余杭敛下了眸子,嗓音有些闷:“她伤的重,不可能再经历长途颠簸了,除非……”

    林又元是真的想要她死。

    而且那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窗外一种类似布谷鸟的叫声,仔细听去却又不像,职业习惯使她顺手就做了通话录音,回头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这种鸟江城市本地才有,所以她不可能出省。

    几个人听完,目瞪口呆,果然,你宋队还是你宋队。

    郑成睿把号卡递还给她:“我再写个程序把浏览记录清空一下,不然被网监查到了也麻烦。”

    登陆公安内网总要有个正当的理由,虽然要是被查出来,宋余杭也能搪塞过去,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很快就到了这所著名的私立医院跟前,还有五百米左右的时候几个人就下了车步行。

    段城拨开草丛:“哇,什么医院戒备这么森严啊?”

    门口清一色的黑衣保镖,西装上衣口袋里装着通讯器,下摆皮带里藏了战术笔,手里还拎着民用电警棍。

    这随便拎出来一个,除了没配枪,都能赶的上他们的单警配置了。

    宋余杭蹲在树背后的阴影里,小心观察着,对着几个人打了个手势:“a计划。”

    段城戴上鸭舌帽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争吵。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她同事!我就是想来看看她怎么了?还是说你们把人藏在这里做贼心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段城踮起脚尖往里瞅着,手拢喇叭大喊:“林姐,林姐……”

    几个人保镖对视一眼,上前来拉人,推搡之间有个保镖举起了电棍。

    段城想起刚刚宋余杭的嘱托:民用强光电棍,电一下四肢发麻,五体投地,人畜不分。

    言下之意:不要硬刚。

    段城赶紧举手投降,往后退了一步:“哎,哎哎哎,别动手啊,不让进就不让进嘛,这么凶干嘛?!”

    他说着,抖了抖衣服,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那几个保镖一直看着他走出了园区,并且没再回来,这才作罢。

    段城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了树丛这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行啊,别说进了,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宋余杭环视着四周,围墙大约有两米高,上头还缠了铁丝网,她现在的身手肯定是过不去的。

    她抚摸着手边的这棵大树,仰头看去,忽然有了主意。

    “老郑,入侵成功了吗?”

    宋余杭决定仿照林厌上次在省城殡仪馆那次,如法炮制,先断了他们的电再说。

    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前进着,郑成睿握紧了拳头,略有些紧张。

    “好了!”

    宋余杭点点头,腰上系着绳子,慢慢往上爬,她伤刚好,动作还不是很灵活,甚至每一次攀爬拉扯树干的时候都有些吃力,汗水顺着额角大颗大颗滑了下来。

    好几次段城都看见她手一滑往下溜了一截,硬是咬着牙一点点爬了上去。

    榕树茂密的树冠正对准了二楼的窗台,是天然的保护伞。

    宋余杭要在断电的那一瞬间跳到装空调外机的裸露平台上,才能避免被探照灯发现。

    宋余杭松开腰间的绳子扔了下去,冲下面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郑成睿点点头,“啪”地一下按下了回车键,整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瞬间陷入了黑暗里。

    宋余杭离地起跳,在半空中犹如矫健的豹子,可是落地的时候还是膝盖一疼,她脸色惨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平台边缘上,要不是手还拽着空调,早就栽下去了。

    “谁?!”保镖听见动静跑了过来,段城打了一声呼哨,引着他们跑远了。

    宋余杭松了一口气,半蹲着往里挪了挪,手指扒上了窗台,往里看去。

    短暂的黑暗过后,屋里又恢复了光明,透过窗帘的缝隙,宋余杭看见林厌静静躺在床上,医护人员正围着她做检查。

    护士给她换了新的吊瓶,还有几个小医生替她换药,肩膀上的纱布一拆开顿时血肉模糊,医生拿手术剪把化脓发炎的肉处理掉。

    睡梦中的林厌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宋余杭握紧了拳头,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冲进去紧紧抱住她让她再也不要受这么多苦。

    直到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宋余杭把牙关咬出了血腥味,漫长的换药才结束。

    医生替她的伤口撒上药粉,缠好纱布,这才又拿起托盘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宋余杭从兜里摸出铁丝,捅了两下窗户插销,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轻轻推了开来,翻身而入。

    她几乎是有些连跑带跌地奔到了她床边,想要捧起她的脸看看,却又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手,犹豫半晌,还是作罢。

    林厌本就瘦,这一病更是没个人形了,小脸煞白,就连向来鲜艳的红唇都失了血色。

    宋余杭看着心酸,背过去揩了一下眼角,想要摸摸她抱抱她亲亲她,又害怕把身上的细菌带给她,再加重她的病情。

    楼下传来催促她的呼哨。

    她该走了。

    宋余杭在床边跪了下来,隔着被子轻轻搂了一下她,把头放上她的胸口。

    “林厌,我好想你,快点醒过来,别留我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床旁的心电监护仪照常运作着,发出了滴滴的声音。

    宋余杭起身,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微俯身,离她还有三寸远的时候却又停驻了,转而,亲上了她的额头。

    就像那天她对她做过的那样。

    宋余杭阖上眼睛,允许自己放肆片刻,停留地稍久一些。

    她在心底默念:“你……别死。”

    楼下又传来了一声呼哨。

    宋余杭知道,耽搁不得了。

    她起身,揩干净眼泪,从自己衣领上拽下了一枚金属纽扣,塞进了她的手心里,蜷缩起来,放进了被窝里。

    宋余杭三步一回头,翻出了窗台。

    几个人早就在楼下等着了,回去的路更不好走,往过来跳容易,跳过去难。

    宋余杭只好扒着水管往下爬,爬到一半一束强光手电照了过来,她下意识捂脸,呲溜一下滑了下去,被紧随其后的保镖追得犹如丧家之犬。

    耳机里传来郑成睿的声音:“宋队,东南方向,绕过一片花圃,墙根下有个狗洞,我们在这等您。”

    妈的,堂堂刑侦队长居然也有钻狗洞的一天。

    宋余杭咬牙,还是一头扎了进去,段城伸手把人拽了出来,几个人脸上都是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

    宋余杭脸就热了,得,不仅钻了狗洞还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一世英名尽毁。

    她拍了拍自己灰朴扑的衣服,又从头上捻下来几根杂草,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啊。”

    段城拖长了声音:“诶——宋队这是在求我们吗?请我们吃一顿火锅的话或许可以……”

    他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人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这是命令。”

    “……”

    身后几个人一齐冲她龇牙咧嘴的。

    怪不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队和林姐在一起待久了,这说话做事风格怎么也越来越像她了呢。

    要不得要不得。

    段城一边在心里唾弃着,一边感叹着这该死的甜美的社会主义姐妹情,抬脚跟了上去。

    ***

    把这几个人分别送回家后,宋余杭又叫了代驾送自己回医院。

    她甫一下车,林舸的车也到了。

    没法不注意到他,这个男人无论是外型还是气质,扔在人堆里都是极其出挑的。

    林舸手里拎了些营养品,看样子也是来医院看望病人的。

    林厌已经转院,他在医院能有什么熟人呢?

    宋余杭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走路。

    林舸从后面跟上来。

    “你好点了吗?看起来是好多了,前阵子林厌的事……家里比较忙,就一直没有来看你。”

    本来林厌的下落她也可以去问林舸的,但转念一想,既然她已经决定从此和林舸划清界限,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去主动联系他了,免得一来二去的,再给他留下什么念想,耽误了他就不好了。

    毕竟也是林厌的亲人,如果可以的话,宋余杭还是不想伤害他。

    她这么想着,已开了口:“吃饭了吗?要不去那边坐坐?”

    林舸的目光落向了一旁的路边摊:“好,好,来的时候吃过点,不过就当宵夜了。”

    宋余杭要了一碗米线,林舸则点了半分馄饨,两个人分别坐在油腻桌面的两侧。

    她的手筋骨才刚接好不久,像扣扣子打领带之类的太精细的动作还是没法做,林舸本来想帮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的。

    宋余杭已自己咬着弄了开来,搅拌着碗里的米线和调料,林舸看着她手背上刚擦出来的伤痕。

    “这是……”

    宋余杭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小心弄到的。”

    应该是跳窗台的时候蹭到的吧。

    林舸还想说什么,宋余杭已抢了他的话头,温和又坚定地拒绝了他。

    “我之所以这段日子一直没主动联系你不光是因为忙,我也在思考,我和你究竟合不合适,但我思来想去,你可能会是父母亲人口中最合适的结婚对象,但我并不只是奔着结婚去的……”

    林舸笑了一下,拿起桌上泛黄的透明水壶,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自己的馄饨分毫未动。

    “我知道,我追求宋小姐也不仅仅是为了找个伴结婚……”

    宋余杭抬眼看他,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像是在看朋友,像是在看同事,像是在看个普通人,眼神一派坦荡,表情光风霁月,就连之前为了避嫌而刻意躲避视线的目光都没了。

    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意思。

    林舸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既然这样的话,我想林先生应该会明白我的。”

    称呼也恢复到了最生疏的地步。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林舸握着一次性塑料杯,看着杯中的水微微泛起了涟漪。

    宋余杭答得很坚定,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是。”

    林舸苦笑了一下:“我能问一下是谁吗?你别想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究竟是谁能让你……”

    宋余杭也笑了一下,不过是很温柔的笑,只有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种笑容,微弯了唇角,生人勿近的气场散去,收敛了身上的软刺露出自己最简单的那一面。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倔强,高傲,温柔善良都藏在了偏执的外表下。”

    “她是从淤泥里开出来的花,值得我好好保护,好好去爱,所以,抱歉了。”

    宋余杭从兜里掏出钱来喊老板结账,直到最后她也没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虽然她和林厌已经互相表明了心迹,但林厌现在还昏迷着,她也摸不清她到底对这段感情是什么想法,是公开还是不公开,是告诉家人还是瞒着?

    尤其是,在竹林的时候,林厌说过,林舸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因此宋余杭还是选择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瞒着他不告诉她究竟喜欢的是谁,就让他模模糊糊有个人选,然后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就好了。

    至于她和林厌之间的事,来日方长,等她醒了,再和她好好商量也不迟。

    林舸脚边还放着给她的礼品,宋余杭已经走远了。

    他站起来去追,赶在进医院之前硬是把营养品塞进了她的手里。

    “拿着吧,今天来仅仅只是作为朋友的探望,做不成男女朋友,宋小姐不会连普通朋友都不和我做了吧?”

    因为剧烈奔跑,男人头上有一层薄汗,眼神是黯淡的,却还是强撑出了笑容。

    宋余杭推辞,他已退了两步,到了台阶下跟她挥手告别。

    “你毕竟也是我妹妹的朋友,就当我替她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你放心,我林舸是个识趣的人,我妈和阿姨那边我会去说,以后不会再以相亲对象的身份约宋小姐出来了。”

    说话间,林舸的车泊了过来。

    “那就提前祝宋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舸说完,就钻进了车里,根本没给她再说话动作的机会。

    宋余杭看了看手上的营养品苦笑,林厌呐林厌,你爸不怎么样,倒还真是有个好哥哥呢。

    ***

    宋余杭还没踏进病房,就听见宋妈妈急得团团转的声音了。

    “人呢?这么大一活人去哪了?”一干医务人员围着她。

    “报警……对,报警。”老人家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按着号码,还没拨出去就被人一把摁住了。

    宋余杭失笑:“妈,我在这呢,和医院请过假了,出去和同事吃了个饭而已。”

    宋妈妈上下打量着她:“哎哟这衣服怎么又弄得这么脏啊?是不是又和人打架去了,你这伤还没好怎么能……”

    “没事,没事,妈,你放心吧。”宋余杭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又跟医护人员道过歉,请他们出去,这才关上了门复又回来。

    宋妈妈看着她拿回来的营养品:“这是……”

    宋余杭从开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暖手:“林舸送的,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妈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过来的路上看见有卖糖炒栗子的,给你买了点儿。”

    老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放在桌上,垫了一张纸巾给她剥着栗子。

    宋余杭想接手,又被人打了回去。

    “去去去,你去床上躺着去。对了,你和林舸,到底怎么样,有进展没?”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重点上。

    宋余杭捻了一颗板栗塞进嘴里,还热着,果然是松软可口,又香又甜。

    她惬意地眯起了眸子,因为见了林厌,又解决了和林舸之间的事,心情颇好。

    “吹了。”

    宋妈妈剥栗子的手一顿,宋余杭去摸栗子吃,被人拿栗子壳砸在了脑门上。

    宋妈妈气得不轻:“你……你这次又是为什么拒绝人家?好不容易有个不嫌弃你的职业的男人……”

    刑警都不想找刑警,忙起来都不顾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听她的职业就退避三舍了,林舸已经是她相亲生涯里相处时间较长的了。

    宋余杭把栗子壳从衣服上扒拉下来,握住了妈妈的手,她斟酌了再斟酌:“妈,你先别生气,你看哈,我姐她都单了这么多年了,不也没找,一个人过的挺好的……”

    “那不一样,你姐有小唯,身边还有个伴儿,我也不反对她二婚,倒是挺希望有个人能照顾好她们娘俩的,关键这不是没有吗?”

    “你现在结婚生孩子,趁着我还能走的动,还能帮你照顾几年,等过两年,我也走不动了,你又是高龄产妇了,再有个小病小灾的,床前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的悲哀。”

    宋妈妈也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红了眼眶,苦口婆心。

    说到底还是担心她晚年没有人照顾,晚景凄凉。

    宋余杭心一软,把妈妈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末了,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妈,咱家不重男轻女,没有皇位要继承吧?”

    气的宋妈妈直想揍她:“说什么呢?!要重男轻女哪还有你?”

    宋余杭笑了:“那这不就得了,咱家又不需要延续香火,再说了,就算是要延续香火,不还有小唯呢吗?”

    她略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妈妈,算是在提前为她和林厌的关系打预防针了。

    “您看着我长大,最了解我,该知道我的性格受不了一般的男人,一般的男人也受不了我,我也确确实实没有结婚的打算,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老了就去住养老院呗,我和您一起,到时候天天陪您晒太阳跳广场舞。”

    说到前半段宋妈妈还是被她气的不轻,后半段却硬是被她逗出了笑颜。

    “你呀,到时候哪还跳的动呦……”

    “没关系,跳不动我们就待屋里看看电视,喝茶下棋,您要是喜欢孩子,我去外面给您领养个十七八个的,样貌性格还能选,天天排着队儿叫您外婆逗您开心……”

    宋妈妈被她逗得合不拢嘴:“你呀,一天就会瞎说,哪能让你领养十七八个,再说了,十七八个你看的过来吗?我可不帮你照顾啊……”

    宋余杭看着她鬓边的白发,脸上纵横的纹路,她已经不年轻了,接连的丧夫丧子之痛,让她迅速苍老了一大圈。

    她高中毕业打了两年工就嫁给了父亲,或许没有什么文化,但从来都是把他们的四口之家收拾得整整齐齐,妥妥帖帖。

    那个年代穷,父亲的工资只有几百块,但宋余杭仍然可以每天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去上课,放学回家了隔三差五餐桌上也会有鱼有虾有肉。

    等她自己独立了,出来工作了,才知道,一个人在繁忙的工作学习之余,还要兼顾家务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填饱肚子还要色香味俱全,是一件非常不容易且难以坚持的事。

    宋妈妈几十年如一日,包括在爱他们这件事上。

    宋余杭捧着这还温柔的栗子,把妈妈拥进了怀里,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有一种由衷的放松和感激之情。

    “妈,谢谢你。”

    她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对不起,我让您操心了。”

    宋妈妈也把手放上了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她:“傻孩子,妈妈只是希望你过的好,你爸走的早,你哥也走了,咱家没多少人了,妈妈也终究会离开你,到了那个时候,妈妈怕你孤单,不管是谁,能有个伴陪着你就是好的。”

    宋余杭把妈妈搂紧了些:“不会的,妈,你会长命百岁的。”

    宋妈妈把人扶了起来,攀着她的肩膀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哪有什么长命百岁呀,是人都会老,不过,妈妈最大的心愿还是你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强。”

    宋余杭眼眶一热,主动替妈妈剥着栗子:“妈,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

    “小姐,小姐醒了!”半夜负责监护的护工正在打着瞌睡,突然看见她的手动了一下,忙不迭跑出去叫人。

    医生们呼啦啦涌进来,又是翻眼睑,又是听心音的,硬生生把林厌从昏睡中拉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肺部感染控制住了。”

    “自主呼吸心跳有了。”

    “撤呼吸机,上鼻饲管。”

    仪器从床边推走,取气管插管带来的阵痛和难受让她茫然睁开了眼。

    世界从黑白变成了彩色,从模糊到清晰。

    林厌阖了两下眼睛,直觉得好累,身体从没这么困乏过,四肢百骸都疼,脑袋也胀痛胀痛的。

    医生挽起了她的袖子,把透明的止痛药注射进去。

    林厌皱眉,唇齿间溢出了痛哼,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却猛地觉得掌心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冰冰凉凉的,很圆润。

    她微偏了头,摊开手掌,努力去看。

    是一枚扣子。

    制式警服的衬衫扣子。

    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银光。

    林厌知道了,她来过。

    也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心底一松,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林厌把那枚纽扣复又攥进了掌心里,微微阖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和困倦吞没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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