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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文 / 酱子贝

    七月天犹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烈日当空,转瞬便沉了天。

    喻繁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许久未见的名字。

    老旧的房屋仿佛也被乌云笼罩,阴沉一片。窗外响起一声闷雷,喻繁轻眨了一下眼,终于有了动作。

    他拿起喻凯明的手机,捞起喻凯明垂在沙发下的手,把手指摁上去,手机咔地一声解了锁。

    宿醉的人没那么容易醒,喻凯明皱了下眉,吧唧两声后又继续睡去。

    喻繁打开支付宝转账界面往上划了一下,全都是转账,繁繁7月生活费、繁繁6月生活费、繁繁5月生活费……

    转账人的头像是一副向日葵油画。

    喻繁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儿,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然后腾手去掏自己的手机。

    【-: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s:为什么?】

    南城的夏天并不会因为下雨降温,喻繁闻着空气中潮湿闷热的气息回复。

    【-:下雨了。】

    把手机扔回口袋,喻繁坐在茶几旁的矮木凳上,手里握着喻凯明的手机,力道大得手指尖都发白。他盯着某处,沉默地吞咽和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进屋去翻出很久没碰的烟盒,点燃一支抽了一口。

    太久没抽,居然觉得有点呛。他再吸了一口,才继续去翻里面的记录。

    喻繁划了很久很久才划到头,最早一条消息是在2014年9月,云姗给喻凯明转了三百块。

    【喻凯明:三百块?你打发谁?三百够你儿子吃几顿饭?】

    【云姗: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么多。】

    【喻凯明:滚你妈的,下个月转五百,不然老子就让他饿着。】

    五百块的转账持续了四个月,喻凯明忽然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喻繁点开看了一眼,照片里是他。

    是初二某一天,被喻凯明打得一耳朵血的他。

    【喻凯明:我说过吧,你再敢偷偷来看他,来一次老子打他一次】

    【喻凯明:臭表子,跟别的狗男人跑了还好意思回来看儿子?】

    【云姗:我知道了,我不会了,你别打他】

    【云姗:求求你】

    【云姗:我转你两百块,你带他去医院行不行?】

    【喻凯明:转来。】

    【喻凯明:我警告你别报警,别忘了上次你报警,老子也就进去蹲了十几天。你敢再让我进去,我出来就先把他打死,再把你家烧了,连你老公家我也烧,老子光脚不怕你们穿鞋的,知道没有?】

    ……

    2015年的年中,喻凯明说:【听说你娘家拆迁了?以后每个月给我打2000。】

    2016年的年末,喻凯明说:【他们说你开画展了?恭喜啊,以后每个月给我打3000。】

    【云姗:繁繁过得怎么样?】

    【喻凯明:[照片]好着呢】

    可能是对云姗按时打钱感到满意,也可能是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住喻繁了。喻凯明这两年对云姗的态度渐渐缓和了一点,至少在聊天记录里没有再恶言相向。

    今年年初,喻凯明说:【你们家移民国外了???草拟吗的,飞黄腾达了啊?今天起每个月给老子打5000,你儿子上了高中巨他妈能吃。】

    ……

    把消息全部翻完,烟盒里已经空了一半。

    喻繁手指夹着烟抽了一口,觉得浑身血液都冷。脑子上像被扎了无数只看不见的箭,疼得他呼吸都难。

    可怕阴晦的念头就像细菌一样腐蚀着他的大脑,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只是以前很快又会被按回去。喻繁望着沙发上的人,像在看一具即将入土的尸体。

    夏季的雨气势磅礴,下得又快又猛。喻繁没什么表情地坐着,脑子里已经把某件事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喻繁手机又安静地振了一下。

    【s:视频吗?】

    喻繁如梦初醒。他绷着下颚,手指头硬邦邦地去敲手机。

    【-:晚点】

    喻繁把烟拧灭,垂头用力地揉了好几次脸,才再次拿起喻凯明的手机,给那个向日葵头像发去一句:【别再给他打钱。】

    他打开转账功能,把喻凯明所有余额都输了进去,再捞起喻凯明的手指按指纹。

    喻凯明从梦中惊醒。

    屋内半明半暗,让人分不清此刻的时间。他一转头,又被吓了一跳。

    喻繁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边,可能是光线不够,画面像极了恐怖电影。

    “你站这干吗?想吓死人……”喻凯明揉着脖子坐起来,视线落到喻繁手上后又是一愣。

    他下意识伸手去抢,被喻繁轻松躲开。喻凯明震惊地看着他,“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确定钱全都转过去了,喻繁才从手机里抬头,陈述道:“喻凯明,你一直在找她拿钱。”

    他声音不轻不重,惊雷似的砸在喻凯明耳边。

    如果他现在还醉着,或是还在几年前,喻凯明可能不会怕他。但现在不同,他打不过不说,身上旧伤也还没好,最重要的是——喻繁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喻凯明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蹦起,然后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反了锁。

    恐惧引发的剧烈心跳在黑暗中尤为清晰。下一刻,他房门被狠狠一踹,房门下方都被揣得往里弯曲了一下,再恢复原样。

    “你跟我说过没和她联系的吧,喻凯明。”门上又被踹了一脚,外面的人冷漠平静地说,“我草你妈。”

    隔了一扇门,喻凯明才放松了一点。他后背抵着门,转头大喊:“这他妈是我和她当初说好的!离婚可以,必须每个月交给你的生活费!”

    “你再说一遍,是谁的生活费?”

    “……那表子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钱吗?还有你爷爷留的,你缺钱吗?你以为家里的水电费都他妈谁在交啊?!”

    门又脆弱地受了一脚。

    喻繁冷冰冰地说:“你再这样叫她一句试试?”

    “怎么?我骂错了?”喻凯明提起就来气,“当初是她他妈的先跟那个超市老板好上的!那表子出轨!她有错在先!不然能把你判给我??她这种人不是表子是什么?全街人谁不知道你妈是个水性杨花的——”

    砰!后背的门发出一声重响。

    喻繁说:“天天挨你的打,傻逼才愿意跟你这种烂狗过一辈子。”

    喻凯明心脏随之一跳,他甚至觉得喻繁真能把这扇门踹破。

    “既然你跟她关系这么亲,你这么护着她,当初她怎么没把你带走?”喻凯明质问,“她当初离家出走逼老子离婚的时候!他妈的怎么没带走你?”

    “老子告诉你,因为她那个姘头不肯要你!因为那男的不让她带着儿子嫁过去!”

    门外忽然静了下来。

    窗外闷雷阵阵,倾盆大雨,天都像是要砸下来。

    喻凯明松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道:“你现在明白了吧?老子跟你才是一边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

    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喻繁低头站在房门前,拳头攥得很紧,思绪似乎一下被人强硬地抽回到四年前。

    云姗被喻凯明家暴了七年,七年里,她难道就离家出走过那一次吗?

    她曾经无数次收拾过行李,无数次在深夜偷偷走出过家门。只是她被她儿子绊住了脚步,她儿子总是哭着叫她名字,总是牵她衣服,总是站在窗户看她。

    然后女人就会掩着面再回来,把他抱回房间,流着泪哄他睡觉,再打电话跟一个陌生男人解释。

    直到最后一次。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雨,他看着云姗从床上起来,收拾行李,推开家门,离开的过程中,女人曾经回房看过他很多次。

    他一直装睡没起来。

    喻繁看着她走出小区,每次云姗抬头,他就会迅速蹲下去躲起来,咬着自己的拳头哭得鼻涕直流。

    他知道自己不能发出声音。

    不然喻凯明会醒。不然他妈又会回来。

    听见他的回答,喻凯明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喻繁懒得跟他再废话。他给了那扇门最后一脚,然后冷静地通知他。

    “喻凯明,再让我知道你去找她,我卸你两条腿。”

    说完,喻繁转身便走。

    他现在不能跟喻凯明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别的事。

    “……行,知道了。不过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房间内沉默了很久,忽然出声,“其实我今年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婊……你妈的情况。”

    喻繁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的木棍想去砸门。

    “她有孩子了,去年生的,也是儿子。”

    “哦,这么说来,怪不得她要移民去国外,国外教育环境好点,比你现在那个破高中强多了。”

    “喻繁,认命吧,你妈早不要你了。”

    “你就是再讨厌我,我还是你老子,你这辈子都得跟我待在一起。”

    外面暴雨,加上喻繁刚才疯狂的踹门声,邻居们已经又把房门锁紧了。

    这栋破旧居民楼的一楼安了一块挡雨板,黄豆大的雨滴砸在上面,噼里啪啦地震天响。

    喻繁走出屋子,关上门,便停住不动了。

    明明忍住了,明明没和喻凯明动手,他却觉得这次比以往还累。

    喻繁站了很久才转身下楼。他脑子一片浆糊,很多事很多话挤在里面回响、播放。以至于他都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了,才发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

    陈景深站在那,旁边倚着一把伞。

    喻繁愣了很久,想问他为什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但动了动嘴唇才发现喉咙太干,发音有点艰难。

    “高一的时候见过你顶着台风翻墙出学校,觉得你应该不怕雨,就来了。”陈景深却好像从他眼睛里看懂了,“来很久了。”

    喻繁嗯了一声。

    陈景深走上来,伸手抱他。喻繁下意识挡了一下,没用,还是被人带进怀里。

    “来了人就松。”陈景深说。

    于是喻繁就不动了,筋疲力竭地趴在陈景深的肩上。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陈景深的肩膀宽阔温热,有让人心安的作用。

    于是喻繁闭了闭眼,低头把脸埋在他肩膀。

    眼前漆黑一片,他的世界只剩下雨和陈景深。

    “喻繁。”

    喻繁一动不动,很闷地应了一句:“嗯。”

    “我们私奔吧。”

    “……”

    “高三最后一年,你好好学。”陈景深说,“我们考一样的地方。”

    “……”

    “然后结婚。”

    “……滚。”

    趴在他身上的人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感觉到肩膀的湿润,陈景深沉默地抬手,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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