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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文 / 酱子贝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车速比周围其他车辆都要快。

    手机很快收到回复,陈景深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哦”,把手机扔回书包里,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女人。

    季莲漪紧盯前方,头发凌乱的盘起,好几撮碎发散落在耳后,她嘴上涂了唇膏衬气色,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疲累。

    这段时间季莲漪一直是这个状态,甚至越来越糟。陈景深问过几次,对方总是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说没事。

    今天他还没放学,就收到季莲漪的消息,说放学要来学校接他。

    车子还没上高架桥就堵住了,陈景深看着前方的车灯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一如既往的回答。

    “你看起来很累。”

    “……可能是前段时间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闲下来反而不舒服。”季莲漪抓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她偏头去看陈景深,“以后妈每天都会来接送你上下学。”

    陈景深手指蜷了一下:“不用。”

    “早上一起吃了早餐再出门,下午放学就准时出来。妈就在校门口等你。”季莲漪无视他的拒绝,“跟今天一样。”

    陈景深原本想说什么,偏过头却对上季莲漪的目光。她像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漂亮的丹凤眼里黯淡无光。

    在后车按下喇叭催促的时候,陈景深收起视线。

    “知道了。”他说,“车多,开慢点。”

    回家冲了个澡,陈景深坐到书桌上开灯,刚拿出错题本,外面忽然传来几道闷重的碎裂声。

    客厅没开灯,黑沉沉一片。陈景深快步走到季莲漪门前,敲了两声门没反应后推门而入。

    季莲漪半弯着腰坐在书桌前,手肘支着桌,手指陷在头发里。长发被她拨乱,玻璃杯碎了一地,还有她的手机。

    季莲漪呼吸很重,听见动静后恍然抬头,半晌才张嘴:“……怎么过来了?”

    陈景深站在房门口,忽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季莲漪很熟悉了。

    在她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面有个比自己儿子还大一岁的孩子的时候,她很长时间里也处于这样一个状态。

    “听见声音了。”陈景深走过去,蹲下捡起玻璃碎片。

    “别。”季莲漪猛地站起来,她把头发往后拨,“别刮到手,妈自己来……”

    陈景深已经三两下把东西捡好扔进垃圾桶里。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刚要递过去,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下一秒,他手里一空,季莲漪已经把手机拿了过去。

    “不小心把水杯碰倒了。”季莲漪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吓到你了?”

    “没有。”陈景深想了想,问,“是身体不舒服么?”

    季莲漪一顿,摇头,“不是,怎么会。回房间去吧,把作业写完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吃早餐。”

    陈景深蹙起眉,还想再问什么,季莲漪的手已经搭到了他的后背:“行了,妈有工作的事要忙……”

    “不是说这段时间没有工作?”

    “项目收尾。”季莲漪抬头看着她的宝贝儿子,笑了笑,“过段时间就好了,没事,没事的。”

    陈景深回到房间,还在回想季莲漪刚才的反应。

    是那家人还在联系她?还是离婚的官司还没处理清楚?

    他沉默地坐在书桌上,一下又一下地转笔,心思有些难以收拢。直到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男朋友发来的“在干嘛?”,没回复,直接放下笔回拨视频。

    喻繁正坐在阳台吹风,看到视频时愣了一下。他和陈景深最近每天下午都在教室做完作业再走,加上陈景深妈妈总是进陈景深的房间,他们开学后就没视频过。

    喻繁立刻接通。风把乱发全吹在他脸上,他烦躁地往后拨,露出白净的脸:“到家了?”

    陈景深:“嗯。我妈来接我,放学就回来了。”

    喻繁哦一声,放松地靠回防盗网上:“我以为你有什么事……”

    “她这段时间都会来。”

    喻繁顿了一下。

    都会来,意味着陈景深以后放学就要走,没时间再去哪个班里做卷子了。

    见他没说话,陈景深道:“她最近情绪不太好,可能出了什么事。过几天……”

    “正好,每天放学都要留堂,烦都烦死了。”喻繁无所谓地挑眉,很生疏地补充了一句,“那你多陪她。”

    “嗯。写会作业?”

    喻繁刚想说好,话到嘴边又变了:“挂了写吧,万一你妈突然进来呢。”

    陈景深沉默两秒,才说:“好。”

    陈景深手指刚动了动,视频那边的人忽然大喊一声:“等等!!”

    陈景深:“嗯?”

    这个视频来得猝不及防,快挂断时喻繁才想起正事儿。他薅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这周五放学……有没有空啊?”

    陈景深下意识看了一眼日历。周五,8月11,每年这个日子,季莲漪都会定一个礼物送到家里来,久而久之陈景深也就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有。怎么了?”陈景深问。

    “还能怎么?当然是让你出来,”喻繁说,“上网。”

    “……”

    周五放学,下课铃一响喻繁就出了学校。

    他去了平时不常去的商场,问了工作人员后走上手扶梯,径直进了三楼左角的钢笔店。

    店里没什么人,在玩手机的老板见到他立刻站直身。

    这家店是喻繁在网上看了几天评论才选出来的地方。他看着玻璃柜里各式各类的钢笔,眼花地眯了眯眼。

    “欢迎光临。”老板立刻走到他面前问,“想要什么款式的?是自己用还是别人用?需不需要我给你推荐几款。”

    “送人。”喻繁说。

    老板立刻弯腰去翻几支热门款,边拿边问:“送朋友还是长辈?”

    喻繁巡视的目光顿了顿,然后飞快地说:“对象。”

    老板立刻挑了几只淡色精致的放到他面前:“那您真是巧了,这些都是新款,南城只有我们这家店有。最近来这的女生都买这几款……”

    “男生用的。”

    “……啊?”

    “这款,”喻繁点了点展示柜中一支深蓝色钢笔,“多少钱?”

    “999。”老板呆滞地回答。

    喻繁双手抄兜,跟那支钢笔冷酷地对视许久,用力一咬牙:“……包起来。”

    拎着礼物出来,喻繁边走边算自己的生活费。他以前其实花钱挺随意的,他没打算上大学,又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花起来总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光抽烟上网就去了不少。

    以后每天控制在三十以下,不抽烟不上网,应该能把高三应付完……

    喻繁心不在焉地走着,余光瞥见什么,脚步一顿,又慢慢退了回去。

    他盯着橱窗里的小蛋糕,两个小人在心里厮杀。

    -省钱。

    -过生日没蛋糕不好吧?

    -陈景深多大了啊还吃蛋糕?

    -多大都是你对象。

    -俩男的一起吃蛋糕幼稚不幼稚啊。

    三分钟后,喻繁面无表情地站在蛋糕店店员面前:“定个小尺寸的蛋……”

    手机响了一声,喻繁拿起来看。

    【s:抱歉,见不了了。家里临时聚餐,要忙到晚上。】

    陈景深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拉开房门就看到了已经打扮好了的季莲漪。

    见他已经收拾好了,季莲漪有些意外,戴着耳环让他先上车,说今天回外婆家过生日。

    陈景深说自己有约,那一刻,季莲漪的脸色变得奇差。她冷着脸不许他去,还让外婆给他打了电话,母子俩对峙了半个小时,直到陈景深发现季莲漪没关好的手提包里有几盒药,才无奈地答应。

    陈景深和两家的亲戚其实都不熟。他和叫不上名的几个同辈坐在一起,冷淡地听他们玩游戏,他在这些人眼中是“别人家的孩子”。其中一个人问他玩不玩,另一个马上说陈景深怎么可能会玩游戏?

    又被季莲漪推到人前供长辈们聊天,坐在沙发上许久,聊成绩聊前程,大家都挺热闹,只有他自己没说过几句话。

    中途收到他男朋友的消息:【聚餐好不好吃?】

    陈景深就回:【没关东煮好吃。】

    熬到晚上,终于坐上车回家。母子俩都还记得出门前的事,一路上谁也没开口。

    直到进了家门,陈景深刚准备上楼回房,季莲漪忽然叫住他。

    “你今天有听外婆说的那所学校吗?”季莲漪道,“那所纽约——”

    “我不出国。”陈景深淡声回答。

    “你可以先了解一下那边的环……”

    “不去。”陈景深道,“别提了。”

    季莲漪跟他对视几秒,撇过脸表示这个话题结束。

    回到房间,陈景深只觉得累。他把礼物盒全都扔到桌上,刚要去洗澡,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到家了?】

    【s:刚到。】

    【-:哦,走廊】

    陈景深看着这条消息,怔了两秒才有动作。他转身开窗,站在阳台往下望——

    小区里路灯昏暗,树枝随着夏夜晚风晃来荡去,茂密的枝丫下,影影绰绰能看到坐在长石椅上的男生。他手肘不耐烦地支着石椅扶手,翘着二郎腿,旁边空着的位置还放了什么东西。

    陈景深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喻繁刚赶走一只蚊子。

    “陈景深。”喻繁仰起头,把对蚊虫的怒气全撒在阳台站着的人身上,“你们小区种这么多树干什么??”

    陈景深绷了一天,忽然就笑了。他说:“等我下来。”

    “别,”喻繁赶紧叫住他,“你就站阳台。你家客厅窗帘没拉紧,你妈在沙发上打电话。”

    说完喻繁又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居然偷窥别人家。

    陈景深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半晌才问:“怎么进来的?”

    “保安见过我,我说我来帮你遛狗。”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说。”

    “没多久。”喻繁含糊地说,“陈景深,你废话很多。”

    喻繁站起身,从昏暗树影里跟他对视:“看得清我么?”

    陈景深说能。

    然后他就看着喻繁转身去拿椅子上的东西,捣鼓了一会儿后,陈景深眼底一晃,黑夜里忽然冒出一点星火。

    喻繁举着点燃了蜡烛的蛋糕转过身。他一只手举蛋糕,另只手举手机,仰头说:“陈景深,18岁生日快乐。”

    陈景深今天被强制拽去演了一天的寿星,台词只有“是”、“不是”和“没有”。

    这场无聊的剧本原本已经进入尾声。喻繁举着巴掌大的蛋糕远远地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这一天似乎又热闹起来。

    陈景深站在阳台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哪来的打火机?不是戒烟了吗。”

    “……”

    他男朋友立刻冷下脸:“蛋糕店送的。说戒就戒了,我还能骗你?”

    那抹火光把喻繁的眼睛映得闪烁明亮,他皱了下眉,不耐烦地催,“赶紧吹蜡烛,举着很累。”

    陈景深很短促地吹了一下,一股轻风拂过,烛火倏地熄灭。

    两人都怔了怔。喻繁盯着蛋糕呆了几秒,然后才重新抬头通知他:“行了。这蛋糕你吃不到,我自己吃了。”

    “还能这样?”陈景深问。

    “不然?我爬墙给你送上去?”

    “可以试试。”

    喻繁忍着把蛋糕扔陈景深脸上的冲动,重新坐回长凳,掏出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

    “怎么样?”陈景深问。

    喻繁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蛋糕了,简单评价:“甜死了。”

    两人一人吃,一人看,傻逼似的对望了一会儿。

    陈景深:“要不我跳下去吧。”

    “然后我给你打120?”

    “……”

    陈景深忍了下笑,看着他一点点把蛋糕吃掉:“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因为看你发的消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喻繁说:“闲得没事干,瞎转转,就转过来了。”

    “还带着蛋糕?”

    “路上捡的。”喻繁面无表情地说,“正好写的你名字。”

    他实在吃不下了,把蛋糕放回盒子里,准备扔冰箱里明天再吃:“陈景深,我回去了。”

    陈景深嗯一声:“电话别挂。”

    “……哦。”

    喻繁拎起蛋糕盒,又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礼盒:“对了陈景深,礼物。我藏这棵树下,我走了你再下来拿。”

    “我现在下去。”陈景深说。

    “别,一会儿你妈看见了。”喻繁提起自己的蛋糕盒,道,“我走了。”

    喻繁走出一段,回头看了一眼。陈景深还站在那,阳台没开灯,他只能看到男生高瘦的身影。

    他想起刚才陈景深和他妈妈一起下车的时候,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陈景深拎着很多礼物,脸上却丝毫表情都没有。

    明明是出去过生日的,回来还是一脸寂寞。

    陈景深看着他停住,刚想开口问,对方忽然又折身回返,走到了刚才那张石椅前。

    “陈景深,我没跟你说过吧。”喻繁仰着头看他。

    “什么?”

    “我也喜欢你。”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树枝沙沙响。他男朋友的头发被吹得满天乱飞,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发亮。

    “生日快乐,陈景深。”电话里,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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