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 文 / 妄鸦

    冷笑话刚刚说完，病房里登时陷入一片更加沉默的死寂。

    宗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冷笑话，似乎真的把空气再度往更冷的地方推去了。

    于是他连忙补救：“这是夸奖的意思，不含贬义，没有反话。”

    【......】

    【......】

    弹幕打出一连串的“......”，观众都似乎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搞懵了。

    【不是，谁能告诉我那个什么诸葛亮是谁么？他很有名？】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但是看这个E级的语气，也不像是假的啊，你们认识那个诸葛亮吗？】

    【不认识啊，我听都没听过，但是好奇怪啊，为什么偏偏听起来又怪耳熟的】

    这个弹幕一出，登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耳熟+1】

    【耳熟+10086，我甚至还觉得这个名字很聪明？但我确定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两个人的直播间里刷出几万条弹幕，没一个认识宗九口中那个叫“诸葛亮”的人。

    不仅仅是弹幕，就连黑发男人也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带着探究的意思。

    “诸葛亮是谁？”

    白发青年眨了眨眼，“字孔明号卧龙，三国时期蜀国的丞相。”

    看诸葛暗眉心拧起，宗九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穿书的。

    但仔细想想也不对啊。就算他是穿书的，难不成面前这些人曾经就不是现实世界的人了？只要是现实世界的人，都不会不认识诸葛亮吧？

    再说了，无限循环里也有很多和历史相关的副本，其中还有修习奇门遁甲的求生者，怎么可能对诸葛亮一无所知。

    这个其中一定有什么宗九不知道的情报。

    问不问？

    白发青年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险试探。

    “......你是中国人吗？”

    黑发男人虽然面容深邃，但也看得出来是亚洲人的长相，再加上诸葛的姓氏，真的很难让人往外国人的方向猜测。

    中国人。

    诸葛暗抬眸，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带着明显情感端倪的变化。

    下一秒，男人忽然抬手。

    他苍劲有力的大手朝上悬在空中，五指成爪，像是要将看不见的空气收拢到掌心。

    一白一黑两个双鱼纹路旋转着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两仪图。

    不仅如此，无数长短不一的黑色条纹同样凭空而现，组合成八种不同的卦位浮在太极两仪周围，形成众星捧月之势，缓缓旋转游移。

    在苍白的病房背景下，这一幕显得格外有玄幻冲击感。

    直播间的弹幕炸翻了天。

    【我靠，屏幕里怎么一个人也没了】

    【为什么忽然一下病房里两个人就不见了，懵逼.jpg】

    【应该是诸葛大佬的S级道具吧，好好奇，到底是什么对话。竟然这么戒备】

    【啊！就是那个传说中的S级道具！我至今就没搞懂过它的用途，据说相当全能？】

    【对，这件道具可是从S级副本‘封神演义’里得到的，当时那个副本好像只有诸葛大佬一个人活着回来】

    ......

    宗九瞳孔一缩。

    毫无疑问，这太极八卦盘应该就是诸葛暗的王牌，也是除了他的城府和谋略以外最让其他老人忌惮的地方。

    能够登上NO.3这样的高位，百分百是件S级道具没跑了。

    难不成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人家临时反水，打算直接动手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聊着聊着，人大佬忽然就把自己压箱底的王牌道具掏出来启动了呢？

    宗九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太极八卦图里只冒出了一道浅浅的光晕。

    这道浅色光晕将穿着病号服的两人稳稳笼罩在里面。只一个瞬间，就让宗九有了近似于与世隔绝的错觉感。

    就像身周的病房，虽然还是那个病房，但看起来却不一样了。

    宗九谨慎地发问：“这是某种隔绝空间的手段？”

    诸葛暗略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然，今动卦扰命数，自然不在五行之内。”

    宗九：“您能说普通话吗？”

    黑发男人收回了刚才的眼神，冷冷地说，“你只需要知道现在弹幕看不到直播就行了。”

    “那么现在，你给我仔细讲讲，”

    诸葛暗薄唇轻抿，神情不似作伪，“你刚刚说的那个‘诸葛亮’和‘中国’......分别是什么？”

    宗九：“......？”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另一边的楼梯间里，在秦也帮助下，贺建蓝的绳子也慢慢地扯到了尾端。

    【我好紧张，你说被扯上来的到底会是个啥，啊啊啊啊啊啊】

    【万一前方有高能，只能劳驾各位前辈帮我挡一下了，我先跳到五分钟录像前呜呜呜】

    【看他们老是找不到新线索我好捉急啊，这个副本摆明了难度又这么高，不会第一轮评选就打出个团灭结局吧（除了两位S级大佬以外）】

    【捉急+1，我就怕他们找不出关键线索，然后副本按照惯例在最后一天开启大清理模式，那样真的除非有S级道具，不然都玩咯】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身体紧绷。

    弥赛亚手上的大祭司之杖也在冰冷的空气中泛起光芒，时刻戒备着那段绳子末端的存在。

    几乎是贺建蓝将绳子放下去的瞬间，绳子就捆到了东西。

    但谁也不能肯定，他们拉扯上来的到底是个啥。

    慢慢地，粗大的喘气声随着绳子的摆动近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忍着痛意，拼命呼吸一般。

    贺建蓝抽空扶了扶眼镜：“应该是活人。”

    他们紧张注视着楼梯口，直到被拖上来一张苍白的脸。

    灵媒没有发出预警，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去打量。

    那张脸双眼翻白，口中只有断断续续进的气，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还有大半截身子被吊在下方幽暗不见底的楼梯间里晃荡。

    所幸的是，这张脸人们都还有印象。

    正是那个今天早晨在餐厅情绪崩溃，朝着护士长大吼大叫，直接夺门而出的E级新人。

    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在场不少比E级等级还要低些的F级双腿发软，吓得面如土色。

    “先别把人完全带上来，万一......”

    贺建蓝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老人都懂他的意思，纷纷选择了默许。

    在无限循环里，也不是没有那种落单后被非人类替换的求生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无足轻重的E级，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性格和底细。

    江源拿着水就往这个E级新人头顶上浇下，用鞋帮踢了踢那片凹陷的脸颊。

    “喂，醒醒。”

    冰冷的凉水浇头而下，这样的刺激让那个双眼翻白的新人登时一个激灵，“哇——”地从胸腔里呕出一大口血来，完全没了当时质问护士长时心理崩溃的锐气。

    江源一时避之不及，两条腿被喷了个正着。

    “我艹，你这个狗娘养的废物！”

    腥臭的红色血液混合着口水唾液一起，丝丝缕缕地垂在空中，发出难闻的恶臭气息。

    江源气得面色扭曲，正想上前狠狠地踩一脚，贺建蓝却把他直接扯退几步。

    弥赛亚低沉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江源，手中的大祭司之杖忽然发出一道道裹挟着光点的金绿色光芒。

    顷刻间，这些光点和光芒就落在了楼梯间那探出半截身子来的人头上。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新人原先苍白如纸的面色也多了几分血色，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像一具亟送往太平间的冰冷尸体，总算有了点活人的生气。

    意识一回笼，新人便喘着粗气，嘴唇发抖，脸庞染上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要急，慢慢来，如果暂且难以开口的话，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或者直接做动作也行。”

    金发圣子持有的S级道具还在持续作用，语气柔和安抚，“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或者给反应就行。在这个期间，我不会中断对你的治疗。”

    新人眼中露出感激的光来。

    弥赛亚低声问：“负二楼有什么？”

    顷刻间，E级新人眼眸中的神采立马被恐慌代替。

    他也不顾地上自己刚刚呕出来的血水，头颅如同拨浪鼓一般疯狂摇头，牙关打颤，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因为极端恐惧而痉挛，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虽然早就知道负二楼有东西，但这样的反应还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贺建蓝紧紧地盯着那个新人的面部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可惜没有。

    这个问题问不出来，弥赛亚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强求，“那么，下一个问题，下面是不是还有人？”

    新人疯狂摇头的动作停止了，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截止现在，在进过一楼的手术室后，他们就只剩下负二楼这个弹丸之地没有探查过了。

    文森特从进副本后就神秘失踪，如今线索全部指向了负二楼，除了负二楼，他根本无处可去。E级新人的这个答复，正巧验证了大家猜想的那个答案。

    可他们怎么想不通，文森特为什么会一直在底下不上来。

    身为半吸血鬼，若要说在恐怖副本里的求生能力，A级的文森特甚至比S级的圣子还要强。毕竟他的体质也属阴，鬼怪也属阴，一般进副本非人类都会倾向于把碍眼的属阳人类干掉，再慢慢和属阴的同类磨。

    这也是以文森特为代表的，一众暗夜小队成员们一贯的底气。他们这个小队只要确定了当前副本是灵异向副本，一般都会利用这个优点主动出击。

    现在文森特一直不见人影，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根本被困在下面上不来。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十分有待商榷。

    “那你知道他是死是活吗？”

    弥赛亚顿了额，正准备挖掘更多消息，却看到新人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他的瞳孔里盈满了恳求般的泪水，发出如同破旧鼓风机一般沙哑刺耳的声音，“救...救......”

    贺建蓝大惊失色，“不好，下面有东西在扯他！”

    几乎是同时，秦也就一把抓住了那截不断往后退的绳索，片刻间，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

    其他人看的都是一愣一愣。

    秦也那是被狼人祝福过的能力，力大无穷。连他都露出了吃力的表情，可见和他抗衡的那个力量究竟有多大。

    新人的脸色越来越痛苦，他的手臂在冰冷坚硬的水泥上摩擦，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连带着一大堆被擦开的皮屑，森冷惨白。

    任是谁也能看出，这样僵持下去的结果必定不好。可看着新人恳求的眼神，谁也没办法说出“放手”这两个字。

    就在金发圣子神色不忍，正想做个决断的时候，从下方传来的力道陡然增加。

    新人苍白的脸登时惨无人色，“嗖——”地一下隐没在了黑暗的楼梯间里。

    秦也不可遏止地被那力量扯得一个趔趄。

    “刺啦——”

    楼道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

    秦也瞳孔骤缩，下意识松开手。

    空旷的楼道下方便传来一段重物落地的沉重声音。

    没有人说话。

    老人们要么是见惯生死的漠然，要么就是事不关己地旁观。像弥赛亚那样旋即在胸口画十字低声祈祷的，整个无限循环那还真就只有他一个。

    新人们背过身去干呕。千幸万幸，好歹他们没有直面那可怖的一幕。

    短短的一天里，他们这些新人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以前从来不可能经历的血腥场面。

    就连刚开始进这个副本，在弥赛亚面前叫嚣着要花多少钱雇他当保镖的富豪新人也早就认清了这个冰冷的事实，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镜瞪大像铜铃。

    “唉。”

    贺建蓝沉默了一下，将绳结套索重新拉上来收好。

    特殊道具不会沾染灰尘，即便刚刚有一个人套在上面，被活生生地撕裂，套索依旧光滑如初，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老人们心里清楚，他们方才的一番努力又是付诸东流。

    现在线索已经进入了死胡同，虽然贺建蓝在心里对主系统发布的那个随机任务信心满满，但前提是他有机会在这个难度无限逼近S级的副本里活下去，才能将宗九和盛钰的名字写到白板上。

    既然这种办法行不通，唯一的办法只有——

    “先去吃午饭吧。”

    弥赛亚停止了祷告，“午休完，我将带领一个小队去负二楼看看。”

    终于。这一刻终于来了。

    练习生们眼观鼻，鼻观心。

    关于这个话题，弥赛亚选择了开诚布公：“我知道大家都不想身处险境。但从这个副本开启以来，我们一直抱团行动，从未经历任何一个险境挑战，这导致我们可能在副本结算时评分都会不太乐观，甚至有掉级的风险。当然，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我自然不会强迫，但如果有野心，想在副本结束后评级更上一层楼的练习生，欢迎午休的时候私下来找我。”

    圣子这么说，不免又有些人心思活络起来了。

    弥赛亚的能力大家是知道的，跟着这么一个治疗下去，安全可以说是能够得到最大限度上的保障，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众人一起沉默地上楼，内心各怀心思。

    走在后面的江源注意到了队伍背后打算偷偷溜走的那个高中生。

    他扫了眼盛钰的背影，恶狠狠地说：“好啊，这个内鬼还敢来我们这里打探消息！”

    先前和宗九的那番对峙简直把江源的脸都丢尽了。

    刚刚虽然面色不显，但他分明看到有几个新人在私底下悄悄议论，更让江源怒中火烧。

    不行，他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等确定了弥赛亚已经上楼后，江源低声嘱咐几个新人：“你们在这里守着，待会看到那个E级和F级出来后再上来，有什么消息情报随时和我汇报。”

    新人们哪敢违抗一个C级，纷纷唯唯诺诺地称是。

    江源满意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