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文 / 巫哲
初一起了个大早,家里人都还睡着的时候，他起身拿了自己的钱袋出了门。
钱袋就是一个袋，里面有他攒下的一点儿钱,不过经历了老妈随手用同学随手抢以及正常的开销之后,这里头攒下的钱真的很少。
他楼道里把钱都拿出数了数，有不到三十块，对于一直没什么花销的他说，也够用了。
但要去理发够不够,他就不是太清楚。
毕竟这么大他还没去过理发店。
小时候是老爸直接用推给他推个光头，学之后不剃光头了,但也就是拿剪绕着脑袋咔嚓一圈,三年级之后老爸到了这个公司给人开车以后特别忙，没人再管他的头发,也许姥姥老妈都是头发，姥爷是秃头，所以不知道还有理发这种程序。
那会儿开始到现,初一都是自己对着镜剪头发,也没个设计什么的，就以不遮眼睛不扎脖标准，反正平时也没谁看他。
我天天看啊。晏航说过。
初一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早点儿去理发,晏航连他理发之后什么样都没看到。
不过没关系，他打算理完以后就自拍几张留着,以后有机会再给晏航看。
……还有机会吗？
初一一边往街走,一边琢磨着要理个什么样的发型，晏航说过，别太短,太短了总得修。
那就稍微一点儿吧。
实他脑里对发型这个东西无论短都没有任何概念。
不过两个理发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比起发型，价格才是他最没有概念的东西。
剪个头68块！
48的那家还得算是宜的了！
抢钱啊！
用的纯金剪吗！
理完了成仙吗！
虽他一开始是觉得开大街商业广场的理发店可能水平会更高一些，但最后还是偏僻一些的小街找了一个普通理发店。
一看就没有旅港归的发型师，发型师也不叫tonykevin的那种店。
25块。
之前的48�的衬托下，这个25块看去非常甜美。
可以，就这儿了。
“洗头是剪头？”一个小姐姐问他。
“……剪。”初一回答。
“那先洗吧。”小姐姐说。
初一觉得有点儿迷茫，那之前的问题意义何？
小姐姐很酷，洗头的时候一言不发，他头回抓着，只问了三个问题。
“力度行吗？”
初一没清。于是没有回答。
“水烫吗？”
初一还是没清。
“还抓吗？”
初一觉得大概自己是此生第一次进理发店，有点儿紧张过度，把力都紧张没了。
最后小姐姐把他交给发型师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她问的是什么，可惜问题已经超时了。
发型师叫阿超。
阿超同样一言不发，拿起剪刀，揪起他的头发就咔嚓一刀。
初一眼睛感觉自己眼睛都吓出美瞳了，赶紧说了一句：“别，太短。”
“嗯。”阿超从镜里看了一眼，非常冷酷地继续手起刀落。
初一也懒得再说了，说得费劲，再难看也总不会比自己剪的更丑了。
……不知道晏航的话会不会给他设计一下发型？
晏航可能会帮他设计一个很好看的发型。
晏航自己的发型就很好看，晏航的衣服也很好看，虽基本都是看去超级随意的运动休闲，但晏航就能穿得很好看，晏航还用香水，非常臭美的一个人。
初一就莫名妙地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笑不出了。
发闷。
晏航走了啊。
他关于这个暑假跟晏航一块儿泡着的各种象全都落空了啊。
之前还以就算晏航会走，也会暑假之后。
初一瞪着镜里那把剪刀出神。
“好了。”阿超他脑袋又剪又推又削完了还吹了一通之后，拿走了一直勒他脖的那块布。
初一赶紧站起，从镜里看着自己的头。
很……帅嘛。
没剪得太短，脑门儿有点儿刘海，比他自己剪的狗啃款强多了，看去很精神，而且也不是他最受不了的蘑菇头，那边职校的男生十个有九个半是蘑菇头，每次看到都难受。
他记下了阿超的名字，打算下回再还找这个人。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风吹过，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轻了，之前这么时间，每天都沉重得脑袋都举不起。
虽兜里就还剩了三块钱，但他这会儿走路都带着蹦，走了一半感觉有人看他，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河边没有人，不过河里有，有条船，几个工人正清理河沿的淤泥垃圾，当初晏航跟他一块儿找笔的那一片已经清理干净了，河水阳光下闪着光。
初一站那儿看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手机休息了几天，不再自己乱跳了，但迟钝得意念交流都快不行了，他呲着牙试了几次要自拍一张，但都没成功。
最后手机直接黑了，他努力地反复按着开机按钮，一下下的感觉自己是给手机做肺复苏。
不过一直到他回到家里，手机也没有苏醒。
家里气氛依旧，本就挺压抑，老爸这一消失，就更难熬了。
实姥姥姥爷的状态还好，姥姥抽烟看电视，姥爷出去下棋，顺跟一帮老头儿扯扯自己女婿杀人的事儿。
主要是老妈。
出事之前一直张罗着找工作，出了事之后她找工作的事就没了下，每天坐家里发愣。
初一进门时，老妈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他突有些紧张。
他这个时候花了25块去剪了个头，这是件非常容易引起怒火的事儿。
“哟，理发了，”老妈冷笑着开了口，“挺衬钱啊。”
初一没说话，坐到了小桌旁边。
“跟他爸一块儿败家呢，”姥姥说，“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学，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了，过得还挺潇洒。”
初一没再细姥姥老妈的话，翻开了那个小线圈本，盯着昨天自己写的字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我不，普，普高了。”
老妈愣住了，姥姥似乎也一下没反应过，捏着颗瓜儿瞪着他。
“也不，不大，学了。”初一说。
“说得挺远，你考得吗。”姥姥回过了神，继续磕瓜儿。
老妈突跳了起，两步冲到了桌旁边。
初一迅速趴到桌抱住了头。
老妈的八卦连环掌以八倍速落到了他身，噼里啪啦都快不出是扇巴掌了。
初一咬紧牙关。
老妈他头肩背胳膊一通扇，最后停手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也考，不，”初一说，“不念了。”
老妈大概是力气已经用光，转身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初一直起身，靠椅继续盯着本。
家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时间，初一拉开了抽屉，把他藏抽屉里面的手机拿了出，走到了老妈面前。
老妈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时眼睛都瞪大了。
“跟你换，”初一说，“你的给，给我，你用这个。”
“哪儿的？”老妈问。
初一不出声。
“萍给他的呗！”姥姥一摔瓜壳，“不还能有谁！”
“给我扔了！”老妈劈手就要过抢。
初一迅速收回手：“我手机坏，坏了。”
老妈盯着他，满脸阴沉得就像飘着台风红色预警。
“你不用我就，就用了。”初一说。
老妈还是盯着他。
初一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边，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抠出卡放进了新手机里，后开了机。
看到桌面之后，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旧的那个塞进了抽屉里，毕竟是老爸给他的。
他舍不得扔掉。
屋里还是一片沉默，初一没有再继续拿手机出去找个地方自拍。
从说出不普高到拿出手机再到现，他基本已经用掉了所有的勇气，现除了紧张不安，没有了别的情绪。
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他趴到了桌，闭了眼睛。
下午快吃饭的时候，姥爷从外面下棋回，家里才算有了声音。
“做饭了没？饿死了。”姥爷说。
“那就饿死吧。”老妈说。
“吃枪药了？”姥爷说，“这点儿事至于吗，一个个跟要死了一样，大不了改嫁，天底下就那一个男人啊？”
“你怎么还不死呢？”姥姥说。
“早着呢！”姥爷说。
初一站了起，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拿了点儿肉菜出，还有一大兜馒头。
他把馒头蒸了，切肉的时候他眼前晃过晏航的手。
手指看去修有力，处理食材的时候就像是跳舞，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人盯着要反复播放。
他轻轻叹了口气。
突非常晏航，不知道什么。
他甚至没有太老爸，对老爸更多的是愤怒担。
但是他晏航。
很多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到晏航，待晏航身边，晏航随一句话，就能让他放松下。
虽没有晏航的日里，他也就是这么过的。
但晏航出现了，又消失了，一切就都变了，以前能忍的，能扛的，能压着再也不去的东西，一点点变得尖锐起。
拥有了又失去，这是他最害怕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比起要找到老爸，他更要找到晏航。
晚饭随炒了两个菜，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之后，初一就出了门。
他算是了解老妈的，老妈打完他之后就没再理过他，而这个状态也许会持续很时间，几天，几个月，一年两年都不是没可能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经历的事儿太少，不知道有些改变一旦发生，就是连锁反应，激起的浪远远比自己像的要大得多，随一波就能盖掉他只有……
一米五八？
的身高。
初一站拳馆的测量仪，看着面的数字。
悲哀啊初一！
离两米是不是有点儿太遥远了啊！
“今天一个人的？”有人他身后问了一句，“你叔叔没一块儿了？”
初一先迅速用手挡住了数字，后才回过了头，看到了是拳馆的一个教练，之前跟晏叔叔聊得挺好。
晏叔叔是个神奇的人，似乎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能聊得起。
“嗯，”初一应了一声，“以后都我，我自己了。”
“这样啊，”教练笑了笑，“那你可以……”
初一知道教练的意思，拳馆可以请教练单独课指导。
但是。
“我没，钱。”他如实回答。
“哎，”教练笑了起，“没事儿，那你自己练，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们的。”
“谢谢。”他笑了笑。
晏叔叔教他的时间不，但是教过他一些基础的东西，也告诉过他练习的大方向，他只要按这些去练就行。
“不是非得练成个拳手，”晏叔叔说，“这玩意儿时间了，反应速度力量都会提高，跟人打架的时候肯定能占着宜，你看晏航的反应多快，而且还能个儿。”
初一沙袋跟前儿非常认真地回忆着晏叔叔说的话，每一句都照做。
一拳拳打沙袋的时候，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感觉。
虽身还有伤，但已经感觉不到肌肉牵拉时带起的疼痛，只有汗水呼吸里力量喷发时的那一声“嘭”。
间教练过两次，大概是砸得太欢了姿势跑偏了，教练纠正了一下他出拳的角度。
一个小时之后，初一靠着沙袋停了下。
看着旁边练习的两个对战的两个人。
也就那样，跟晏航比起还是差点儿。
“就晚打扫收拾啊，你问问能不能行吧，原的阿姨说晚要带做饭带孙，”一个穿着拳馆制服的小姐姐打着电话从他旁边走过，“都这样，晚的特别难找……”
初一转过头，里动了动。
看着小姐姐一直走到了前台讲完电话之后，他才去洗了个脸，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你好，”他小声说，“我问，问问。”
“什么事？”小姐姐看着他。
“你们是，是要找，人晚打，扫吗？”初一问。
“是啊，”小姐姐说，“七点到十点半，主要就是扫地拖地，还有更衣室淋浴房那边的卫生，你是要介绍人吗？”
“我，”初一有些没底，轻声说，“我行吗？”
“你？”小姐姐愣住了，转头看了看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又转头看着他，“你是打暑期工吗？”
“嗯。”初一点点头。
小姐姐大概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迷茫：“不过我们这里没招过暑期工，而且招的都是下岗的阿姨……”
“怎么了？”之前那个教练走过问了一句。
“哦，我们不是要招晚打扫卫生的阿姨嘛，”小姐姐指了指初一，“这个小男孩儿。”
教练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初一：“你不是打拳的吗？”
“不，耽误。”初一有些紧张。
他不像晏航那么有底气，晏航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还有流利的英语加成，出趟门拿个晏几道的身份证就能随找到工作，他没有那个本事。
“哎，你是不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突看着他，“你爸是不是……我家那边前阵儿……”
初一整个人顿时往下一沉，这个拳馆离家都四站地了，他没到还能碰住那边的人。
“什么？”教练看着她。
“就前阵儿，我们家那边不是……杀人嘛……”那个女孩儿说得有些犹豫。
“我……”初一转过身，往门口走过去，“算了。”
“晚活儿挺累的，淋浴室那边还得人都洗完了才能进去打扫，弄完可能都很晚了，”教练他身后说，“你行吗？”
初一猛地转过头：“行的。”
“给他登记一下吧，”教练跟小姐姐说，“反正也没招到人。”
“好的。”小姐姐点了点头。
初一看着教练：“真的？”
“这是我们老板，”小姐姐说，“他说行就肯定行啦。”
晏航推举完最后一组杠铃，坐了起，看着崔逸旁边器材玩双杠。
“那个医生，”崔逸一边往撑一边说，“聊了有快俩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你是显摆你现还能说话不带喘吗？”晏航说。
“回答问题。”崔逸跳了下，坐到了他旁边。
“还行，”晏航说，“我一直按医生说的做调整，药也都吃着的。”
“嗯，得她说你能去工作了，你才能去班，”崔逸说，“酒店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什么时候去都行。”
“这么摆谱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啊？”晏航问。
“一个服务员能摆出多大谱，”崔逸笑了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你我的就行。”
“嗯。”晏航躺到了仰卧板，准备再练一会儿。
实他以前多数是跑步，老爸要拉着他去健身房的时候他才会去玩玩，现每星期跟崔逸三趟，不知道是因无聊，还是因老爸了。
“图馆的证我给你办好了，”崔逸说，“你看的时候就去。”
“谢谢，”晏航说，“真的。”
“这么客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崔逸笑了起。
晏航笑了笑，没再说话。
从健身房出，崔逸没忍住，拉着他去吃了烤串儿。
“这么练完了就海吃一顿，”晏航边吃边说，“之前那两小时的意义何啊？”
“主要是理满足。”崔逸说。
吃完从店里出，着崔逸去开车的时候，晏航伸了个懒腰。
身有些疲惫，但情绪还不错。
再一次从黑暗里走出，他有些感慨。
回头看着烤串儿店的招牌时，突就到了初一。
到跑完步之后他们拎着一大兜烧烤回家吃宵夜……初一还挺能吃的。
他笑了笑，拿出手机，对着烧烤店的招牌拍了一张照片。
了很久，最后只发了微博，也没再去看评论。
他实有些害怕看到那些因“失踪人口回归”而感慨的内容，哪怕是玩笑的口气，也会让他觉得怅。
会让他忍不住到初一。
暑假快过完了，初一干什么？
梁兵还找他麻烦吗？
同学会议论吗？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初一回到家的时候照例是一片安静，现每天回得都晚，家里人都睡了，挺好的。
他洗了个澡，坐到桌前，翻开了那个小线圈本。
面已经乱七八糟地写了好几页，他慢慢翻了一下，有些已经不知道是表达什么了，有些却还能起当时的情。
-一个有工作的初一
-女淋浴室比男淋浴室干净多了
-肩膀好酸
-腿疼，侧踢力量不够
-晏航晏航晏航晏航
-快要有钱了
-166.5？？？？？初一发芽了？？？？
-快开学了，作业作业没写没写没写
-晏航晏航晏晏晏几道
-今天捡到一颗花斑石头
-树洞面有一个马蜂窝！！！
这个马蜂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周他去还没看到，昨天去的时候说话就全被马蜂偷到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笔。
-昨天梦到晏航了
写完这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笔放下了，趴到桌拿出了手机。
随点了两下，本点个游戏出玩一玩，但看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点开的是朋友圈。
晏航依沉默不知所踪。
对话框里还静静地放着自己个月发过去的新发型照片。
他自拍了能有两个小时，手机都拍没电了才终于挑出了一张。
发给晏航之后他了很时间，不断地打开微信，生怕没到提示音，但晏航那边始终也没有回应。
唯一还能让他松口气的，大概就是晏航没有拉黑他，也没有删掉他。
盯着晏航的名字看了一会儿，他又打开了微博。
系统又强行给大年初一加了几个关注，他执着地挨个儿给删掉了，只留下了刑天小哥哥一个。
正退出去的时候，他又扫了一眼刑天的名字。
接着就抓着手机猛地站了起。
跳得很剧烈，要不是嗓眼儿不够地方脏都能蹦到天灵盖去，气儿也有些倒不过了。
刑天名字下面的最新内容变了！
刑天更新了微博！
点刑天名字的时候初一的手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
家里没有wifi，流量信号不太好，进了刑天的微博之后就是空白，一直转不出内容。
他举着手机跑到厨房，爬到案台把半个身都探出了窗口，内容才终于加载出了。
一个字也没有。
但就一张照片，已经让他差点儿吼出声了。
照片是一个烧烤店的招牌，面就四个字，小李烧烤。
小李！烧烤！
他哆嗦着把照片放大，一厘米一厘米地看着，要找到跟晏航有关的东西。
但是没有收获。
照片拍得挺清楚，但就是一个招牌而已，要拍个橱窗估计他还有可能玻璃找着晏航的影，一个招牌而已。
他蹲案台，把照片又回看了几遍。
照片是星期发的了，初一有些郁闷，好几天了，他居才看到！
下面的评论都好几百条了！
小姐姐们都这么闲吗！
初一点开了评论，一条一条仔细地看着。
从第一条看到了最后一条，他也没发现谁知道这是哪里。
小李烧烤。
这个极凑合的店名，怕是每个城市都有不止一个，哪怕是叫小初烧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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