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文 / 巫哲
初一没扭过脚,以前他没少被人撵，但每次都能跑得呼呼的，从来不扭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刚跑到消防通道那儿就扭了。
那一片的地面都是平的，也没有么杂物，他不知道怎么就像是一脚踩空似地猛晃一下。
那个人跑得不算快，但消防通道那边就是住院部办手续的大厅,人很多，初一继续冲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本来想再出去转转看看,但想到晏航一个人在小花园里坐着的时候，他一身冷汗都下来了。
往回跑的时候就盯着晏航四周,连保洁大姐他都盯了好几眼，生怕保洁大姐突然一扬手扯掉假发，从车底下抽出一挺机关枪。
一直到要脱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脚踝疼得连碰都碰不,平时根本不会觉得受力的这么一个动作，疼得他汗都下来了。
“去挂个号，”晏航站起来，“走。”
“不,不急，”初一赶紧也站起来,弯着扭伤的脚,往四周看看，感觉这里不安全，“我送,送你回去。”
“我……”晏航皱着眉，想弯腰看看他的脚。
“哎你别，别动。”初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过几天都能出院了，”晏航说，“到你这儿我连动都不让动了啊？”
“我送你回，回病房。”初一把脚往脱下来的那只鞋里塞塞。
失败，塞不回去了，而且很疼。
他只好把鞋递给晏航：“你拿，拿着。”
“你坐着吧，”晏航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拨了号，“叔，你下来一趟吧，小花园这儿，我弟脚扭了……嗯，挺严的，你推他去看看吧……好嘞。”
“那，那个人，”初一一直抬着胳膊环在晏航身后，“能让警，察叔叔调监，监控抓，起来吗？”
“你别管，”晏航说，“我一会儿告诉崔逸……”
“么叫我别！别管啊！”初一一下就急了，忍不住提高声音，瞪着晏航，“我怎，怎么不管！啊！”
晏航像是被他吓一跳，转头看着他。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再口的时候，晏航也冲着他吼了一嗓子：“脚！”
吼完这个字之后，晏航停停，然后声音就恢复原样，但语气还很凶：“都那样了，你还管那个人呢！我让你别管你就别管！我现在让你去看你的脚！你就他妈去看你的脚！听懂吗？”
“听懂。”初一点了点头。
“别冲我吼！”晏航凑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我现在也就是使不劲，要不我能吼得你退回那边新跑过来一次。”
“啊，”初一看他一眼，“内，内力不，够？”
“滚，”晏航板着脸绷一会儿，最后笑起来，“滚滚滚……”
陪护大叔很快过来了，用轮椅把初一推着，把晏航送回病房。
“你别出，出去。”初一说。
“嗯。”晏航应一声。
“医院我非常熟，”大叔推着初一往外走，“不用挂号，直接去骨科病房那边找大夫先看看，给他处理一下再说。”
“谢谢。”晏航说。
“谢啥，”大叔笑笑，“又不费事。”
看着初一被推走了之后，晏航没有关病房门，他的病床在门旁边，斜对面就是护士站，只要不关门，有点儿什么动静护士都能看得到。
他坐回床，给崔逸打个电话。
“你确定？”崔逸有些吃惊。
“确定，”晏航说，“初一都认出来了。”
“我再跟警察那边联系一下，”崔逸说，“回监控查不出，这回在医院里，应该能拍得更清楚一些。”
“认得出人也没用，”晏航皱皱眉，“这人要是没有案底，知道长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是谁。”
“我给你办个转院吧。”崔逸说。
“不用，”晏航看看门外，“他没那个本事，而且我感觉他……”
“他在等你爸出现。”崔逸说。
“你也这么想么？”晏航咬了咬嘴唇。
“嗯，”崔逸说，“但是你爸不会这个钩。”
“是啊，狐狸。”晏航笑笑。
“现在得注意着点儿了，”崔逸说，“我一下也找不到什么地方能藏你，藏也没用，你在明处。”
“我不藏，”晏航说，“要不是那天我分心，他不可能靠近我。”
“你就这个狂劲跟你爸一模一样，”崔逸叹了口气，“那你最好别再分心。”
“嗯。”晏航应一声。
分心。
是啊，那天就是被初一分心。
但他不是太所谓，倒是怕初一因为这事儿会内疚。
今天看初一急成那样，他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也特别怕初一冲过去了碰上么事儿，初一虽然看着很能打，但毕竟没什么街头斗殴各种的经验，随便来点儿阴的他可能就会吃亏。
初一爸爸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么样的角色，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也许只是来帮个车，被逼的，被骗的，都有可能，反正不会是什么关键人物。
可初一却不会这么想，晏航能感觉得出来他一直有很强的负罪感，尽管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性格，一点儿也不狗哥。
初一被大叔推回病房的时候，就更不狗哥了，脚被缠绷带。
“骨头有问题？”晏航一看就愣了。
“没，”大叔说，“里面是包着药，拍片子，骨头没问题，韧带拉伤，得有一阵儿走路不方便。”
“不会，”初一站起来，一步就蹦到了床边，“看。”
“我去给你借个拐吧，”大叔说，“蹦起来能更快点儿。”
“好。”初一笑。
“你这几天，要来的话，”晏航轻声说，“就打车，我给你报销，别舍不得钱。”
“嗯，”初一点了点头，想想又看他一眼，“手机钱还，没给我报呢。”
“哎哟，”晏航啧了一声，把钱包拿出来递给他，“自己拿卡取去。”
“密码呢？”初一问。
“你手机号前六位。”晏航说。
“我的？”初一愣了愣。
“嗯，”晏航笑笑，“这卡我爸给我的，之前设的密码特别怪，一直记不住，次去取钱嫌麻烦，就改了。”
“哦。”初一低头看着卡。
在医院大厅拿着晏航的卡取钱的时候，初一看看余额，居然有差不多十万，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巨款。
取完钱回病房的时候他就差把卡塞嘴里含着，一路都非常紧张，撑着拐飞快地蹦着，既怕刚才那个人再出现，也怕有人抢他的卡，自我感觉比脚没伤的时候走得快多。
一直到进病房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卡抢走就抢走呗，又没有密码。
这两天晏航都吃流食，所谓的流食，就是粥之类的，对于美食爱好者晏航来说应该是非常痛苦的。
他把卡放回晏航钱包里的时候，晏航正对着一碗米汤出神。
“不想吃啊？”初一问。
“等着放凉点儿一口气喝掉呢，”晏航说，“你吃点东西吧，大叔一会儿去饭，让他给你一份吧？”
“嗯。”初一点头，他这几天也没什么胃口，回晏航家也不想吃东西，如坐这儿跟晏航一块儿吃，他又似乎很有胃口了。
大叔打两份回锅肉饭回来，他俩一左一右围着病床，中间是晏航和他的米汤，这个场面有点儿虐心。
“我要吃回锅肉。”晏航说。
“太油，”大叔说，“你这个里面也有肉，只不过是打成汁儿了。”
“那还能算肉吗？”晏航拿勺在米汤里搅搅，“我不怕油，我要吃肉。”
“坚强点儿。”初一飞快地吃着，尽量吃快点儿避免长时间刺激晏航。
“滚蛋。”晏航笑起来。
初一扒拉得非常快，没几分钟饭盒里就还剩下最后一小丁肉，他夹了刚要往嘴里放，发现晏航在盯着他。
“嗯？”他看着晏航。
“给我。”晏航说。
初一看看筷子尖夹着的大概小指甲盖儿那么大的肉丁：“你要吃？”
“给我，”晏航瞪了他一眼，“赶紧的。”
初一犹豫一下，把肉丁递到了他嘴边，晏航一口叼走。
“能嚼，嚼得着吗？”初一问。
晏航嚼了两下就停，叹了口气：“已经失踪。”
“明天就好，”大叔笑起来，“明天给你订的饭就不是这个了。”
吃完饭，初一靠在床边陪晏航一块儿看电视。
隔壁床的病人刚才换了病房，这会儿没有新的病人住进来，大叔去隔壁找老乡聊天，于是病房里就剩了他和晏航两个人。
挺长时间了，他都没有跟晏航这么安静地呆着。
虽然电视很无聊，虽然他的脚有点儿难受，还得架在旁边的椅子才行，但他觉得很舒服。
手机响一声，李子强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们都回来了，你怎么回事？春阳说你请假？
-嗯，晏航住院了我请了三天假照顾
他按晏航的指示给李子强回消息。
没过两秒钟，李子强的电话直接过来。
“谁？”晏航在旁边问。
“李子强，”初一说，“我说你住，住院了……”
“嗯，”晏航笑笑，“他们要是过来看我，让他们带吃的，么海鲜面海鲜粥的都行。”
“海鲜不，不行吧？”初一看着他。
“接吧。”晏航打个呵欠。
“初一你怎么回事？”电话刚一接通，李子强劈头就问了一句，“你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
“么？”初一愣了愣。
“春阳说你前几天就说有事儿了，是不是前几天航哥就住院了啊？”李子强问。
“嗯。”初一应着。
“那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李子强很不满意，“春阳他们几个都是本地的，你说一声也能帮帮忙啊！么也不说，你太不够意思。”
“……啊。”初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弄不明白这为什么就不够意思。
“啊么啊，”李子强说，“明天我们去医院看望一下航哥，有么要帮忙你的只管口。”
“不，不用，这么客……”初一还想推辞一下，但被晏航打断了。
“让他们给我带吃的。”晏航说。
初一看他一眼。
“吃的，有肉的。”晏航说。
“那你们带，带点儿吃的，”初一只得跟李子强重复，“他喝米汤快，喝疯了。”
那边李子强笑得非常响亮：“没问题，包在春阳身！”
“半流食，”初一赶紧又补充一句，“他……”
“他是什么病住的院？”那边传来了周春阳的声音。
“……被，劫了。”初一看晏航一眼。
“刀伤？”周春阳愣了愣。
“嗯。”初一应着。
“行吧，半流食是吧？”周春阳问。
“对。”初一点头。
“那就鸡丝面之类的？再弄个蒸蛋么的？南瓜小米糊应该也行，”周春阳说，“我靠把我说饿。”
“行。”初一刚吃完饭，让他说得有点儿犯馋。
宿舍这帮人，对于旷课这种事大概没什么感觉，初一本来以为他们会中午过来，结一大早他刚进病房没多久，一帮人就到了。
“我靠？”张强一看到他惊呆，“你脚怎么？你俩是一块儿被劫的吗？”
“不是，”初一笑笑，“不小心。”
“那一会儿再慰问你吧，”李子强拎着个装好几个饭盒的兜挤到病床边，“航哥是馋吧？赶紧的，吃，还热的呢。”
“谢谢啊。”晏航说。
“跟我们说么谢啊，本来我们还想买高级营养品，”李子强说，“你这一口说要吃这些，倒是很省钱了，加一块儿都没到一百块。”
“口气挺大，”晏航说，“一百块不放眼里啊。”
“刚从家里回来，”周春阳站在墙边笑着说，“都是大款。”
“航哥，”胡彪凑到床边坐下，“给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劫的还能把你给伤了？”
“好几个人围着我，”晏航打一个饭盒，应该是鸡丝面，非常香，初一站在门边都能闻得到香味，晏航边吃边忽悠，“我忙不过来。”
“这种时候还是给钱算，要不多吃亏啊，”胡彪叹气，“伤哪儿了？”
“肚子，”晏航看旁边的李子强一眼，“你脸怎么？还有那个谁……张强？”
“别提了，”张强一挥手，“一回学校，他妈干了一仗。”
“是跟回我看见的那几个？”晏航问。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就说，大概就是一回学校就碰上404的几个人在他们宿舍门口转悠，于是一言不和就动了手，中途膀子哥带着对周春阳死基佬的仇恨加入战斗，从四楼打到三楼又从三楼打回四楼。
初一看周春阳一眼，然发现他脖子有一道血口子。
“你脚怎么扭的？”周春阳偏过头问了一句。
“踩，空了。”初一说。
“哦，”周春阳看看他，叹了口气，小声说，“以后有这种事儿，你就开口说，我们就算都是学生帮不么大忙，跑个腿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啊。”
“嗯。”初一笑笑。
“你是不是都熬瘦了啊？”周春阳又看看他，“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初一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就是没晏航瘦得多。”周春阳说。
初一没说话，看周春阳一眼。
周春阳进门就站墙边儿上居然还能看到晏航瘦没瘦！
这帮人没一个发现晏航瘦了的，周春阳居然看出来晏航瘦了！
他跟周春阳对视着，内心有些澎湃，视线都忘收回来，周春阳跟他对瞪了一会儿之后笑起来。
“笑么。”初一顿时有些尴尬。
“没，”周春阳往晏航那边看看，又转回头，往他这边侧侧身，继续靠着墙，声音很低地说，“回问你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你还不承认。”
一想到上回在餐厅吃饭时他跟周春阳聊的那些话，他立马就有点儿想脸红，当时他跟周春阳说“不行”的时候，心里想的那些跟现在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儿时间里，他能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
非常郁闷。
甚至有些恼火。
人变起来怎么这么快呢？
他非常想要回到以前，不用特别以前，就他跟周春阳吃饭那天之前就行，那他和晏航之间，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没有。”他说。
“嗯？”周春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
初一还是看着他，感觉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么。
“我误会，”周春阳说，“毕竟我……所以有时候就看别人总有点儿什么，不好意思啊。”
周春阳这么一说，他突然又有点儿觉得失望。
可是又说不清在失望么。
宿舍里的这些人没待太长时间就被护士进来赶走了，说是太闹腾。
“狗哥，你回学校的时候说一声，”胡彪拍拍初一的肩，“我们过来接你，你这脚估计十天半个月的好不。”
“哦。”初一点了点头，这回他没说谢谢，怕李子强又怪他不够朋友。
几个人走了之后他看看他们带过来的那些吃的，晏航没吃掉多少，就吃几口鸡丝面。
“不好吃吗？”他问。
“挺好吃的，就是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吃几口就饱了，”晏航看看面前的饭盒，“这个南瓜小米糊我还没吃，你吃掉吧。”
“我都，能吃光。”初一说。
“那你吃光。”晏航笑着把饭盒都推到了他面前。
初一拿过来就始吃，的确还挺好吃的，他早上没吃早点，刚闻到香味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空得难受了。
晏航靠在床头，看着他埋头苦吃。
这都十天了，初一吃不好睡不好，又是发烧又是扭脚的，晏航本来感觉不明显，刚才跟初一宿舍这帮小屁孩儿们一对比，他才猛地注意到初一瘦了不少，而且看去很疲惫。
“你一会儿去走廊称称体吧，”他说，“你是不是瘦了挺多的？我天天看着你也看不出来。”
“刚春，春阳也说我，瘦了，”初一边吃边说，“可能瘦，点儿吧。”
春阳。
三个字儿的名字就是容易占便宜。
“我看你俩刚聊好半天，”晏航说，“聊么呢？”
“没什么，”初一仰头把剩下的一口鸡丝面扒拉到嘴里，“就问，问我脚怎，么。”
“哦。”晏航笑笑。
初一很快把剩下的那些东西都吃光，然后收拾了饭盒出去扔：“我去称，个重看看瘦，没瘦。”
“嗯。”晏航应一声。
看着初一出去之后，晏航往后仰仰头，叹了口气。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初一现在这样，跟周春阳同学没么关系，但看到初一跟周春阳站在一边小声聊天的时候，他又还是会觉得不愉快。
总觉得想把周春阳拉过来警告几句。
可警告么呢？
别瞎他妈跟初一说话？
别把初一再往别的道领？
啧。
这些事跟周春阳真有么关系吗？
他其实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担心么，一边觉得就算初一喜欢自己，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的，一边又看着他这样子觉得心疼。
“瘦了十，十斤！”初一蹦进病房，非常吃惊地看着他，“我的肉是，被切，切掉的吗，瘦这，么多？”
“切个屁啊，”晏航叹了口气，“说得这么瘆人。”
“你去称，称一个看看？”初一说。
“行。”晏航慢慢下床。
他俩一个缓慢行走，一个单腿儿蹦着，穿过走廊的时候护士都笑。
晏航站体秤看看，大概比住院之前瘦了能有十五斤。
初一看看体秤，皱着眉：“比我轻了。”
“饿的。”晏航笑笑。
初一拧着眉没说话。
“怎么？”晏航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出院了吃两顿就补回来了。”
“就是生，生气。”初一说，晏航从体秤上下来的时候，他伸手在晏航腰上轻轻摸了一下，又很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晏航拉过他的手，往到腰上按按：“没事儿了，马上就拆线了。”
“嗯。”初一抽出手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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