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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更讨厌了 文 / 非10

    见李录跪了下去,做出相求之态,圣册帝含笑问:“是哪一家的女郎?”
    席上众人也很好奇。
    这位荣王世子迟迟未娶,现下忽称有了心仪之人,不知会是何人?
    女眷席间,一名少女看着跪在那里的荣王世子,此刻面露怔然之色。
    乐馆中不止一次相遇,她被他的笛声吸引,她也是喜好音律之人,他的笛音里分明尽是寂寥孤清之感,分明不像是有心上人的样子……
    是在这芙蓉花宴上,对哪家的女郎一见钟情了吗?
    少女手中的双箸早在方才便已掉落,只因众人皆被荣王世子之举吸引了去,才未有人留意到她的异样。
    但身侧的马家婢女是看在眼中的,此刻见少女神态,便小声询问:“女郎可是哪里不适?”
    马婉似未曾听到婢女的声音,只看着荣王世子的身影。
    她与他谈过音律,他未曾问过她的身份名姓,她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便也未曾主动探问他的身份……却不曾想,再见面他竟成了荣王世子,且已有了心仪之人。
    他心仪的,是怎样的女子?
    他如霁月,所喜之人定也是如清风般婉约,应同他有相同之喜好,相通之共鸣,如此才算般配不是吗?
    思及此,少女心中忽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冀……
    他们相谈甚欢,于音律之上十分默契,不是吗?
    看着那道身影,马婉几乎屏息以待。
    “回圣人,侄儿心仪常家女郎已久。”
    荣王世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诸人耳中。
    四下气氛骤然凝滞。
    似一时未敢抬首去看圣册帝的反应,荣王世子拿鼓起勇气的语气往下说道:“……录自知平庸无能,虽为李家子弟却从未能替圣人替朝廷分忧,本不该贸然开此口,令圣人从中作难……”
    有官员暗自交换眼神。
    所以,这是心里清楚并且承认自己此举是在和圣人“抢人”了?
    “录本该收起这份妄想,直至今日于马场之上得常娘子相救,冥冥之中似觉有天意指引,如若就此错过,必会抱憾终身,这才斗胆……”
    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的常岁宁:“……”
    天意指引?
    天意倒也不会如此多事吧。
    她也看向了那位今日被她救下的荣王世子。
    对方这忽然求娶之举,也令她深感意外。
    但心仪之说,她直觉不可信。
    至少不可全信。
    面对这突发状况和众人的注视与探究,少女面色平静,却是望向了圣册帝的方向。
    现下这球非是传给了她,而是传到了这位圣人面前,不妨先看看对方打算如何踢。
    圣册帝面上淡笑仍在。
    从李录口中说出来的那个人选,也是令她意外的。
    李录总要娶妻的,与其娶别家之女,在她眼皮底下、表面体面而无实权在手的常家,相较而言算得上是个好选择……若换作从前,她并不会有太多犹豫。
    但现下不同。
    圣册帝先想到了天镜国师之言,那女孩子命相甚奇,且与她之命相有道不清的关连……
    有此先入为主的顾忌在,此刻荣王世子的求娶之举,不免让她心生犹疑。
    再者,常岁宁是她选中的太子妃人选,一旦出现变故便会影响她的计划,李录此举之用意,她不能只观表面。
    白日里李录曾与她提及马场相救之事,说到常家女郎时,他感激而钦佩……
    现下借喝酒来壮胆,方才敢开这个口,的确像极了一位为情爱所冲昏头脑的年轻人。
    姑且不论真假,对方身为荣王世子,久居京师而一直孤身一人,明里暗里早有官员暗指她此举与将人囚为人质无异,借此做文章者不在少数——
    而真若说是人质,李录这些年来的确是一名合格的人质。
    他从不参与朝政之事,从不与官员结交,虽平庸,却谨守分寸。
    如今日此般无分寸之举,实属头一次。
    但正因如此,对方现下所求,便如一位自幼乖巧懂事可怜的孩子,于某日鼓起勇气试着开口讨要一块喜欢的饴糖——
    她身为皇帝的同时也是他的长辈,无论心中如何作想,现下于众目睽睽之下,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帝王行事也并非尽可全凭心意,相反,正因是帝王,需要顾忌权衡之处更多,有时便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
    选择让步与否,只看得失权衡间孰轻孰重。
    “这些年来,朕时常为了你的亲事而挂心,如今你有了自己心仪之人,朕很欣慰,也自当成全。”
    常阔闻言险些站起身来。
    但被一旁的姚翼暗中制止了,拿眼神示意常阔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然婚姻之事,还须遵从父母之命,你父王尚在益州,朕便不好独自做这个主。”圣册帝含笑道:“朕不日便使人传信询问你父王之意,如若他亦同意,朕即日为你二人赐婚,你看如何?”
    书信往返于益州,需要些时日,且荣王会如何回信,这其中尚有诸多回旋余地。
    荣王世子神情欣然感激,病弱的脸上一双眼睛亮起:“多谢陛下成全!”
    继而,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实话不瞒陛下,早在两月前,侄儿已经传信回益州同父王说明了心意,芙蓉花会前,父王回信已至……”
    “父王并不反对此事,只道如今录身在京师,一切当听从陛下之意。”
    “侄儿原本便打算借此花会之际同陛下说明心意,故而便将父王回信一并带上了。”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递上:“请陛下过目。”
    圣册帝眼神微闪。
    倒是有备而来了。
    只是这有备而来,比起借此扰乱她的计划,倒愈发像是单纯为情爱而昏头了。
    四周嘈杂间,内侍将那书信接过,呈与了圣册帝。
    圣册帝看信间,四周的议论声不断。
    “女郎……”喜儿这下真的有些着急了。
    圣人方才说只要荣王无异议,便会替荣王世子赐婚,这是根本不在意也未考虑女郎和他们常家的意愿了。
    常岁宁不觉有异。
    这位帝王从始至终未曾询问过常家的意愿,虽是为了彰显对待荣王世子所求并无迟疑推脱,但却也是帝王真实的内心写照。
    寻常人的意愿,从不在帝王的考虑范围之内。
    推她做太子妃也好,允诺荣王世子求娶她为荣王世子妃的请求也罢,影响帝王决定的只有利弊。
    她的分量太轻,帝王没有顾忌她意愿的必要,纵有“顾忌”,也只是出于利弊需要。
    当然,方才帝王所言可见,并无就此将她推出去做荣王世子妃的打算——
    可荣王世子没有乖乖听话,执意而为,甚至在最恰当的时机才拿出了那封书信。
    有这封书信在,有了方才那句“若荣王同意朕便赐婚”的允诺,接下来圣册帝会如何,却是不好说了。
    “录儿看来是当真上心了。”圣册帝将书信放下。
    “侄儿体弱无用,胸无大志,只想与心上人相守此生。”李录将头叩下,感激又诚恳:“今日得圣人成全,侄儿日后亦愿长留京师,于圣人左右尽孝。”
    圣册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于人前主动允诺愿长留京师尽孝,这算是在与她交换条件吗?
    她未急着明言,只道:“你身子不好岂能长跪,先起身说话吧。”
    “是,多谢陛下。”
    这厢见荣王世子起身,魏叔易含笑道:“荣王世子一片痴心明月可鉴,实令人感叹。”
    微微一顿后,道:“只是婚姻之事非但在于父母之命,亦是为结两姓之好,而这‘好’之一字,自少不了两情相悦……”
    魏叔易说话间,看向了对面女席,含笑问:“不知常家娘子的心意,是否与世子相同?”
    这番话,圣人不便说,否则会显得有所推辞,似有暗示女方相拒之意。
    圣人说不得的,那便由他这个做臣子的来说——在朝堂之上,他经常充当如此角色。
    前提是他看得清圣意。
    但此时扪心自问,在荣王世子几番‘攻势’之下,他当下并不是很确定圣人此刻的想法。
    然他还是说了。
    魏叔易看着那少女。
    他想,她需要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机会或许未必需要他来给,她真正想说话时大约无人可拦,但……就当是他多事吧,谁让他此刻想试着多事一回。
    此言使常岁宁得以顺理成章地站起了身。
    荣王世子看向了她,脸上有着不自在之色,却也写满了真挚:“我待常娘子出自真心……”
    少女看着他:“可我待世子无意。”
    少女语气平静却惹得四下气氛忽变。
    这不能再直白的拒绝,让荣王世子一时间怔住。
    “世子今日求娶之举,事先未曾与我提及半字,我甚至也从来不知世子心仪于我。”常岁宁道:“若问我是否有意,我的确无意,且世子此举,令我很是困扰——如此,世子还要勉强吗?”
    四下有惊异的吸气声。
    这常家娘子所言,未免太过不给荣王世子留颜面了!
    病弱的青年站在那里,眼底有闪躲着的难堪之色。
    常岁宁不为所动,也未觉得自己做错说错。
    她对荣王世子从无敌意,甚至因他父王之故而待他存有两分天然好感,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如此失当的安排——
    是了,就是安排。
    他早就与荣王商定了此事,他冒险求圣人成全,他选在今日这等时机场合,每句话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他认真安排好了一切。
    比起他此刻的小小难堪,她因此遭受的麻烦与困局才是最实际的——比起她与崔璟商定的计划,荣王世子今晚的举动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同之处在于,荣王世子之举几乎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是以让圣人赐婚为最终目的。
    这或许会使她做不成太子妃,但却又会被抓去做荣王世子妃,这二者于她而言,实在区别不大。
    她不想做太子妃,更不想做什么荣王世子妃,无论对方是心仪于她还是另有盘算,这于她而言皆是摆布而已。
    圣册帝动摇了,但她不能。
    她绝不接受摆布。
    面对她那句“如此,世子还要勉强吗”,荣王世子一时沉默不语。
    四下的气氛因尴尬而凝滞了片刻。
    有官员拿缓解气氛的语气笑着说道:“这感情二字,一时没有不要紧,但日后是可以培养的嘛。”
    很快有人接话:“没错……”
    “荣王世子这般真心何其难得……错过岂不可惜?”
    离常阔近些的官员叹息着道:“常大将军也该劝一劝常娘子,正所谓……”
    “啪”地一声轻响,常阔捏碎了手中酒盏。
    “……”那官员余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掌心里厚厚的老茧让常阔连皮都没破一点,他边摘去手掌里的那些碎渣,边皱眉问姚翼:“老姚,你说这杯子这么不经捏呢。”
    那官员张了张嘴巴,默默将倾向常阔的身子远离。
    但别处的劝说声还在继续。
    甚至有些妇人也跟着自家开了口的夫君一同劝起了常岁宁:“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呀……”
    正如乞巧节时,若遇男子大胆表意,围观者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哪怕并不认得二人,什么都不知晓,但总要起哄劝说女子接受对方的心意。
    但此刻局面又有不同,常岁宁不必一一去看,也可知这些开口相劝之人中,多半必是左相长孙氏一党。
    坐在此处的没几个闲人,谁会在意荣王世子难堪与否,谁会为了区区气氛而出言调和劝说,说到底不过是打着这名目,欲顺水推舟将她推离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之列罢了。
    如此情形下,若圣心偏离,一句赐婚就算定下此事,她若不再相抗,没准儿此事传出去还能成为一桩佳话美谈,世人会称赞荣王世子深情可鉴,至于她那句“无意”,并不会被人记住。
    或是这气氛又给了荣王世子勇气,他看着常岁宁,认真允诺道:“录待常娘子之心,并非只肤浅心仪,更有欣赏敬重,若今日可得圣人成全,录愿与常娘子一人相守,此生绝不纳妾。”
    四周惊讶与艳羡声顿起。
    堂堂荣王独子,当众允诺绝不纳妾,这是何等专情与诚意?
    如此更可见一腔深情了!
    常岁宁则觉得,这人更讨厌了。
    甚至话中无半句相询,只有那句“若圣人成全”。
    “崔璟也有一事想请圣人成全——”
    此时,有青年的声音响起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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