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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母亲 文 / 退戈

    第27章    母亲

    穹苍过去将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红红火火的中年女士。

    她身型偏胖,中式旗袍外面穿着一件红色的披肩,及肩的头发也染成了红色,并烫得微卷。

    手上拎了个皮质的红色手提包,口红跟指甲同样擦得深红。

    实不相瞒,穹苍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被闪了一下。

    人物头像旁边有一行小小的字体解释:“周琅秀,母亲,59岁。”

    周琅秀还保持着用力拍门的姿势,生生卡在一半,险些呼到她的脸上。

    仔细看的话,她的五官与吴鸣确实有两分相似。

    只是那两分相似的五官长在女人的脸上,过于男性化了。

    “怎么才来开门?

    傻站着干什么?

    早饭吃了吗?”

    周琅秀不等穹苍招呼,用手虚推了她一下,便风风火火地冲进客厅。

    待看见满地狼藉,顿时放声尖叫道:“怎么回事?

    怎么客厅搞得一团乱?

    为什么是你在下面收拾?

    李毓佳呢?

    啊?

    李毓佳!真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婆娘!人呢!”

    穹苍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周琅秀已经独自完成了猜测到扣锅的全过程,骂骂咧咧地找人出来算账。

    “李毓佳!”

    周琅秀虽说体型庞大,但身体灵活,脚步一刻没有听过,将手提包甩下之后,又哒哒哒地跑到楼梯口,扯着嗓子大喊道,“李毓佳!你给我下来!”

    到目前为止,穹苍半句话都没插上。

    她也放弃了出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贺决云带着茫然的神色从房间走出来,停下二楼的扶手边朝下望。

    看见他如此闲适又不严肃的模样,周琅秀明显更生气了,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了一起,一根手指用力指着,刻薄骂道:“你现在还没有起床的啊?

    这都几点了?

    我的天呐,你居然还在睡觉?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好意思睡懒觉?

    保洁一请假你就把这里弄成狗窝了是不是?

    你怎么做人家老婆的?

    我们阿鸣还要上班都比你起得早,你看看自己,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

    她语速极快,中气十足,贺决云整个给她骂懵了,都没反应过来。

    他虽然曾有耳闻,也有幸见识,但从未亲身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这涉及到了他的社交盲区。

    于是贺决云歪过脑袋,看向穹苍,试图朝她求助。

    所以说,一个的优秀男人,怎么可能漠视自己对象给出这样无辜可怜的眼神?

    穹苍缓缓道:“妈……你那么大早的过来有事吗?”

    “我要带她去看医生的呀,我早就跟她说过了,有人介绍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坐堂,去晚了连号都拿不到。

    人家不认黄牛的,得自己排队。

    我让她六点过来找我,结果呢?

    结果她居然在睡懒觉!我拖了一大圈的关系就是为了她,她就这个态度?”

    周琅秀的嘴一开,如同关不上闸的水龙头,“早知道要娶她这么一个麻烦,我当初就不同意你们结婚了!”

    贺决云听了半晌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要带他去做妇科检查?

    ……我可去他么的!

    贺决云身形猛地后退一步,腿部肌肉紧绷起来,表明自己宁愿玉石俱焚的决心。

    穹苍说:“他不去医院。”

    周琅秀急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她生得出来吗?

    生不出来就得去医院!七年啊,我就是在乡下养条狗,都能多代祖孙同堂了!连孩子都不会生,我能给她过清净日子?

    李毓佳,你给我下来!”

    贺决云脸整个沉了下去。

    比贺决云脸色更黑的是穹苍。

    从上到下,乃至是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被冒犯。

    穹苍说:“生不出来那就不生了。

    没见过谁非拿自己跟畜生比。”

    周琅秀叫道:“你想什么呢?

    不能生孩子那还叫女人吗?

    那你娶她干什么!”

    这一句话真是得罪了无数人,让人无名心生火大。

    直播间的评论区闪过无数排屏蔽词,一时间被各种星号所代替。

    贺决云反被她给气笑了,几次深呼吸,偏偏找不到一个骂人的词,最后只冒出一句:“你话说得可真是够难听的。

    穹……吴鸣,快管管你妈!”

    周琅秀快速踩着楼梯小跑上去,一面逼近贺决云,一面叫嚣道:“我难听怎么了?

    你要是再生不出来,我的话就不只是难听了。

    七年,我给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自己屁都生不出来,还敢管我?

    你信不信我让吴鸣跟你离婚!”

    贺决云面部肌肉一阵抽搐,最后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狞笑道:“我今天号都不要了,你给我过来啊。”

    两人在楼梯尽头的走道里对上。

    周琅秀高举起手,正要上前,还没发力,突得脖子后面的衣领一紧,感觉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她回过头,就见自己儿子一脸寒气地揪住她的衣服,把她往边上一撞。

    “哎呀哎呀……”周琅秀打了个趔趄,一直靠到墙才稳住脚步。

    她左手按住并没有被撞疼的胳膊,抬起头震惊道,“阿鸣你干什么啊!”

    穹苍下巴一点,示意道:“想教训他?”

    周琅秀睁大眼睛道:“我还不能了?”

    穹苍大步向周琅秀走近,高大的身躯投下一道剪影,将人困在狭小的角落里。

    “对,不能。”

    穹苍冷厉道,“说明白点,你儿媳妇跟你是两个人。

    她欠你的了?

    还是你养她了?

    她对你尊重,是给九年制义务教育一点面子。

    你得寸进尺,那就是暴力合作。

    你试试,我会不会纵着你。”

    周琅秀被她的气势压得不敢动弹,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与往日不同。

    她不安地缩起脖子,目光不断转动,想要寻求帮助。

    忽然瞥见贺决云站在后头看好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她是不是背地里挑唆你了?

    阿鸣你弄清楚一点,我是你妈,我在帮你!你难道也脑子糊涂了,不想要孩子?”

    “如果不会生孩子的女人不叫女人,那么不会生孩子的男人是不是就不叫男人了?

    不会做人的基本上就连人都不是了。”

    穹苍说,“既然人都不做了,还要生什么孩子?”

    周琅秀不敢相信,声音尖细地叫道:“你居然跟她联合起来对付我?”

    穹苍嗤笑:“不用联合,你要是还敢,我一个人对付你也行。”

    周琅秀:“你……你疯啦?”

    穹苍:“我向来只逼疯别人。”

    贺决云正站在后头偷笑,穹苍转过身,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楼下走。

    贺决云顺从地跟着她走了两步,心里还挺高兴。

    走到半途的时候,回过味来,觉得哪里不对,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你是想黑我还是想让我请你吃饭?”

    贺决云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不要太入戏!不要太入戏!”

    穹苍无语道:“我没有。”

    周琅秀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背影,回想起吴鸣曾经对自己的信赖与尊重,内心感到极大的落差,无法接受。

    那难以转化的情绪,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对贺决云的怨恨,让她大脑失控。

    她大吼一声,朝贺决云冲了过去。

    贺决云听到动静回头,就见那老太太不要命似地撞向他。

    家里的楼梯本来就不宽敞,并排走了两个人已经是极限,眼看那红色的身影飞扑而来,贺决云下意识地贴着栏杆进行躲避。

    他自己身体的下盘是很稳的,绝对不会因为这么轻易一推而受到动摇。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李毓佳,一个缺乏运动,常年吃药,被各种所谓的调养品吃得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

    冲撞之下,他甚至还没回过神,半边身体越出了扶手之外。

    穹苍呼吸一窒,伸长手臂想要将他抓住,结果抓住的却是越位而来的周琅秀。

    这位老太太爆发之下的身体素质十分惊人,被穹苍拽住一只手,还不甘心地给贺决云补上一拳。

    贺决云直接从扶手外翻了下去。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然后是压抑着的痛苦呻吟。

    贺决云的视觉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四肢蜷缩,无法起身。

    穹苍快速跑下去,单手托住他的脖子,将他抱起来,枕在膝盖上,问道:“贺决云?

    你没事吧?”

    贺决云闭着眼睛,呲呲抽着冷气。

    等过了系统提示的剧痛期,才得以开口说话,摇头说:“没事。”

    他摔下来的地方其实只有一米不到的高度,看落地姿势,也避开了比较危险的位置。

    而且客厅里铺着厚重的毛毯。

    虽然疼,但并没摔出大碍来。

    穹苍抬头瞪向楼梯上的周琅秀,那位老太太此刻也后怕起来,不住摇着头往后退,不敢靠近他们,嘴里还喃喃道:“就那么点距离,摔不坏人。

    我以前从窗台上摔下去,也没什么事。

    人哪有那么娇贵。”

    贺决云简直不想理她,摆手道:“没事。

    我先起来。”

    穹苍以为他真没事,掐住他的腋下想要扶他起来,结果刚刚支起半身,贺决云喉头一滚,从嘴里呕出一口鲜血,将穹苍的衣服溅成暗红。

    穹苍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将手松开。

    周琅秀也被吓得叫了一声。

    “你……你……你内伤了?”

    穹苍伸手去按他的腹部,“这是摔断肋骨了?”

    “内伤个鬼。”

    贺决云气虚道,“这摆明了是旧病复发。

    胃里涌出来的血。”

    穹苍:“什么旧病?”

    “我怎么知道!”

    贺决云急道,“你开玩笑吗?

    !”

    穹苍禁锢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要乱动,说:“先去医院。”

    穹苍准备扶人去车上,又想起自己不会开车,低头问道:“你能自己开车去医院吗?”

    贺决云倒抽一口气,谴责地看向她。

    这个人还有心吗?

    穹苍识趣地腾出一只手去摸手机:“好的我还是先给你叫个120。

    你坚持一下,能行。”

    周琅秀这时候跟下来说:“她说了,是她自己有病,她本来就有病,不关我的事,别说是我推的她——”

    穹苍危险地打断她的话:“你说够了没有?”

    周琅秀嘴唇翕动,安分了没一会儿,那点微弱的愧疚感就被愤怒所代替,长久以来身为家长的绝对权威让她理直气壮起来,倔强叫道:“我说的没错啊!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妈?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不——”穹苍刚想开口,听见手机里传来接通的提示,声音一转,说道,“喂,120,我们家有个人大吐血了……是大吐血不是大出血,我也是第一次在电视剧外面见到,地址是XXX……”

    穹苍用脚将大门重重合上,又从兜里摸出钥匙,塞进地毯下。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医院,两人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被急赶过来的医生运上救护车。

    周琅秀一直在屋里待着没出来,在贺决云被运上去的时候,躲在窗帘后面悄悄偷看。

    一句都没关心过他的情况。

    “怎么搞得呀这是?”

    医生拉紧手套,让贺决云躺平。

    穹苍表情阴沉,比了个手势,让贺决云自己阐述伤情,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110。”

    穹苍将另外一只手安抚地搭在贺决云的肩膀上,纵然内心愤怒,语气依旧平缓,“我有一个亲戚来我家里找茬,把我老婆推下楼梯,摔成重伤,我可以报警吗?”

    救护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几人都竖着耳朵,听她这边的动静。

    可惜听筒里的声音很模糊,无法辨别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紧跟着穹苍快速报了个地址,说:“你们快来。

    她现在还在家,钥匙我放地毯下面了,一摸就能找到。”

    “你的亲戚是哪个?”

    接线员问道,“你现在也在家里吗?”

    “那个亲戚是我妈。”

    穹苍用平静的语调说着石破天惊的话,“我现在先去医院,你们给她做做思想工作吧。

    不接受和解,让她在所里多待几天,感受一下暴力的后果。

    伤情报告我会在医院开好拿过去。

    如果构成轻伤,需要走刑事流程,也请按照规矩办事。”

    对面的人惊了下,再三求证道:“你认真的啊?”

    穹苍说:“认真的。

    就这样吧,麻烦了。”

    正在给贺决云检查肋骨的医生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干什么?

    不能大义灭亲吗?”

    穹苍面色不改地收起手机,把贺决云披散到地上的头发捞起来,让他躺好不要扭动。

    “故意伤害就是犯法,谁也不能仗着是一家人就行使暴力。

    她既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不跟你讲道理,那就只能走程序了。”

    穹苍说,“要是永远不痛不痒的,她下次还敢,而且得寸进尺。

    谁也不是活该受她欺负。”

    护士忍不住应了一句:“对!”

    贺决云恍恍惚惚道:“还能报警啊?”

    “为什么不能?”

    穹苍问,“你结婚的时候难道签卖身契了?”

    贺决云很理智,心说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小伙子觉悟很高啊,就是……挺厉害的。”

    医生也说不出来自己的评价,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穹苍:“七年了。”

    贺决云特别想跳过这个话题。

    医生奇怪道:“七年了关系一直这么不好?”

    “嗯。”

    穹苍说,“都是我纵容的。

    我搅稀泥,我拉偏架,我觉得烦不想管,就只让妻子受委屈去尊重长辈。

    连我都不是真的对他好,家长就更不用说了。

    每次搞得自己好像很难做的样子,其实就是没有同理心又臭不要脸。

    我这样的男人不是一个好东西。”

    医生跟护士都被她忽然的深刻自省给说愣了。

    穹苍低头看了眼贺决云,问道:“你记住了吗?

    这样的都不是男人。”

    贺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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