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君子一诺无相负 文 / 琐凝

    我心一动！没想到抛却对手这个身份，我们竟是心有灵犀。我看到他的唇角牵起，眸光亮的灼人！

    “将计就计，沐言竟然敢和一无军权二无才智的浩宇翌结盟，我自然权当不知，将兵马部署在禹州一带，禹州与你天昱燕州、星曜奉城一衣带水，是最靠近星曜和天昱边界的城市，这里多有丘陵山地，坐落在邯山两座山峰夹峙的谷口，山外便是平坦的原野河谷。无论从东部还是北部进入星曜，这禹州都正当冲要。一旦开战，我自禹州入星曜，转道奉城，直取奉安。你悄悄带兵入驻燕州，开战之时，你在燕州同时插入星曜，咱们两军汇合后形成包围圈，切断星曜援军，直接插入其中原腹地，让沐言首尾不能相接，其必然带兵回救，此时天昱之围便解。”

    我淡淡地笑着，沿着他的思路继续：“到时候灏千率兵自澜城进攻，你我两国形成合围，此战必可大获全胜。”

    “好，就依此计！”话音未落，浩宇铭已经难以按捺眸间的欣喜。

    我却没有他那般欣喜，细细看他，笑道：“你可曾想过，你怎么才能避开浩宇翌和沐言的耳目，屯兵至禹州？”我看着他忽然僵硬在唇角的笑意，继续开口：“沐言不是傻子，禹州虽与我天昱燕州搭界，却也与星曜奉城相邻，以他的行事作风而言，他绝不会容忍这么大的一颗钉子钉在自家门口。”

    室内一片静默，唯有清风沿着门窗的缝隙透进来，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忽然苦笑，道：“这些年我从未将星曜放在眼中，却没有想到如此一个毫不起眼的沐言竟然能给我带出这么大的乱子！”

    我悠悠叹息，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撕条口子出来。”

    他抬眸看我：“什么法子？”

    我轻轻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你依然屯兵遂安城，做出一副准备对锦城开战的姿态，这是离禹州最近的一座城池，我派一队人马，在燕州偷偷潜入禹州，在你身后佯攻，这样，你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带兵追击，到时候我们天昱兵马从燕州而出与你会合，以奉城为据点，向星曜内陆推进，到时候即便是沐言发现你调兵，纵然有所怀疑，可是这汉阳城和奉城相隔遥远，等到他得到消息，即便是马上下令出兵，一来一往也来不及了。”

    “好主意！”他赞叹：“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两到三天的时间，只要抓住这个时机，我们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进奉城。”

    我点点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毕竟有了疫情这一次的同舟共济，立刻就兵马相对，难免有些不近人情，想要瞒掉沐言和浩宇翌，还是很难。”

    浩宇铭却显然没有我的顾虑，淡淡地开口：“以沐言的行事准则而言，这些事根本不足为虑，在他这种人的心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而已。月珩经此疫情，经济凋零，民怨纷纷，正是起兵转移国内注意力的大好时机，更别说浩宇翌一直游说父皇，将疫情的起因直指天昱，所以，起兵并不是问题。”说着他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反而是奉城，奉城虽是星曜与天昱、月珩的搭界之地，可是因为地形的原因，无论是天昱还是月珩都很难通过，所以这些年来，整个边境线几乎全面开火，唯有奉城，丝毫未经战火纷扰。”

    我静默片刻，这些我又怎么会没想到呢，可是，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而奉城也是最合适的位置。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用心，总会想出些法子。”我看向他：“你放心，我会用最快的时间探出道路，然后通知你。”

    他点点头：“如此甚好！”

    然而，我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犹豫片刻，终是轻轻叹息，开口说道：“我们虽是朋友，毕竟分属两个阵营，各为其主，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说道朋友二字，他猛然抬头，我被他那灼人的目光所摄，不自觉地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若按此计，月珩必将调兵至禹州，雁门关、幽州一带门户大开，若是没有足够的信任和应对之策，两国之间的配合将大打折扣，说不定……”

    我没有深说，但浩宇铭却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

    的确，若是没有足够的信任，一旦天昱兵马进入月珩，月珩将陷入险地，浩宇铭如今内外受敌，一丝半毫的差池足以让他丢掉太子之位。

    “所以，切勿轻下结论，还是要前后仔细想过，再定对策！”我神色凝重……

    浩宇铭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此计，成则大败星曜，立下不世之功！不成，则功亏一篑，从今他将彻底退出月珩的历史舞台……

    此时，浩宇铭赌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

    我默默地坐着，夕阳如火，淡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浮动，竟是透着几分难得的书卷味道。

    “我信你！”

    我一愣，他的笑容温暖，青衫磊落，没有谋士之间的机谋巧算，没有上位者的磋商谈判，只是朋友之间的信任。

    “我信你！”浩宇铭坚定的话语犹在耳畔，我却已泪盈于睫，信任二字何其难！何其不易！

    “永不相负……”我沉默片刻，终于在嘴里轻轻吐出这四个铭刻一生的字眼。

    永不相负……

    这便是上位者之间的承诺，从此盟定三生，自此，哪怕风云颠覆，而天下之势已定……

    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我站在竹林外，回眸望向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他的眸光胶着在我的脸上，让我稍微有些不自在。

    “回去吧！虽已经定下大概，有许多细节还是需要慢慢商定，恐怕之后的日子会很忙！”

    他点点头，扶我上马，却忽然有些犹豫。

    我看着他，片刻后，他终于开口：“正一，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他轻笑出声：“是啊！你我之间的确已经无需客套，只是……”他稍稍犹豫，终于开口：“我知道你和凌灏轩之间绝非君臣之义，只是，传闻中天昱帝后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他固然对你宠爱，可却有这一层身份的阻碍，再则，你如此为他出生入死，却也要为自己留条退路，万一……”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的确，这件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引发各种猜测联想，我所得的宠爱，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凌灏轩的利用，可是，我却又无法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片刻后，我只能开口：“我知道你的顾虑，却也有不能告知你的苦衷，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凌灏轩绝不会伤害我，而且，我向你保证，他绝不会成为我们联盟的阻力……”

    他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我许久，终于默默点头……

    我莞尔一笑，拨转马头，只轻轻一夹马腹，赤月便微微一嘶，扬首奋蹄，沿着黄土烟尘的官道，飞奔而去。

    或许任何风暴的来临，都会以一种异常宁静的方式打开。冗长的边境线上没有一丝大战在即的迹象。我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沿边境线绕道锦城又重进云中十三州。这样做，为的是督察这块离开天昱近十年的土地上的关口要塞与防务民治。我清楚地知道云中十三州的重要性，若是粗疏地对待这块久经波折的边境土地，即便是夺回来也守不住。

    行至云中十三州，出乎意料地受到云中民众的夹道欢迎，还未进城，就看到城门外人挨着人，声势浩大，一片欢腾。我着实有些吃惊，回首望望任昱铭，才知道他竟然把我到来的消息提前通知了云东书。

    “我总要提前准备一下，现在边境这么不安定，云中十三州收回时间尚短，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事先准备！”他捎捎头，低声嘟囔“若是你再出事，恐怕璟王殿下要撕碎了我！”

    事到如今再去苛责他已经没有丝毫用处，我看到人群最前方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终是催马向前。

    “慕兄！”云东书大笑着迎了上来，正要行礼，被我扶住，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我抱住：“慕兄，谢谢你！”再抬头已是热泪盈眶。

    我有些受不了他的这份热情，拍拍他的肩头，看向一旁的韩俊，他还是如以往一样，相貌俊朗，轮廓坚韧，眼神如同锐利的刀剑，威势内敛，却又不失从容：“韩兄，一别数月，云中一切可好？”

    “自然！云中这么难才回到天昱，我们怎么敢不守好它！”他与我目光交汇，向来淡漠如冰霜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上前一步，搂住我的肩膀，向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