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十章 欲把相思说与谁 文 / 琐凝

    我蹙眉看她，看着她眉宇间淡淡的忧伤，忽然有些不忍，沉吟片刻，我勉强开口，“我没有杀他，也不打算杀他，若是你想见他，我可以将你送到他的身边。”

    “当真？！”她微微一怔，一丝水光在她的脸颊划过，仿佛怕我反悔一般，她立刻一个头磕在地上，“谢过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

    看着她我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忍，“其实，星曜已经战败了，如果你想离开这座皇宫，我会着人送你回乡，不管想做些什么，总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摇摇头，“奴婢自小被卖在宫里，家里早已没有什么人了，皇上虽然对别人出手狠辣，对我们这些自小服侍的却极好，奴婢只想跟在皇上身边服侍，无论生死总算全了这份主仆之义！”

    她这般决定，我也无可奈何，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会送你去见他，只不过以后如何，还要他自己决定，我就管不了了……”

    她用力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如此，奴婢已经感激不尽！”

    我从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却还是小看了人性，没想到，事到如今，所有的人都选择离开他，一个小小的宫女却留在他的身边……

    我最后一眼扫向满殿的画像，无法言喻的情感在我心中起伏翻腾，几乎是狼狈地逃离这座宫殿，殿门缓缓推开，抬眼，我看到灏千斜倚在树下，金灿灿的阳光在疏落的枝叶中透射下来，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晕……

    谁也没有料到，战事胶着如此之久后，会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在沐言被捕后，汉阳城几乎是不战而降，朝阳霞光之下，天昱、月珩大军在城下一箭之外列阵，旌旗之下是押运粮草的长队，在打开城门的那一刻鱼贯而入，送入百姓手中。那些富足的粮草、耀眼的烟火、明亮的笑声早已将高墙后的百姓折磨的日夜难安，当城门打开的那一霎那，所有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汉阳城，以及之后所有城池的接管变得水到渠成，有我和浩宇铭的协议在前，有宋长然的事前准备，我们几乎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两军的将士都极其克制，任谁都不愿意在成功的这一刻节外生枝。

    而与此同时，凌灏轩的书信从三天一封变成一天一封，萧正、虞岑、曲何安和蔡祁岩的封赏也接踵而至。我看的到灏千和灏希的萧索，也看到出浩宇铭的怒火，然而，他们都选择隐忍……

    夜色似紫青色的帏幔，一点点在天际蔓延，树叶沙沙响起，像是撕碎了的记忆在一点点的蚕食……

    我站在窗棂旁，带着心愿终了的释然和空虚，这一刻，所有的将士都在欢呼，唯有我，好像与这份热闹格格不入……

    风忽然响起，我条件反射的向一旁倒去，手腕一抖，袖箭已经向着风声的方向飞去。

    “是我！”他轻轻的叹息，我身子一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一旋，已被他勾在怀里。

    我自他怀中抬眸，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迷离，然后是一派清明后的无奈……

    “好不容易溜出来见你！却差点成为你的箭下之魂，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性命可还保得住？！”他幽幽地叹息，把我抱在怀里。

    我抬眸看他，微微蹙眉，嗔道：“大晚上的你穿件夜行衣，还敢怪我动手！”

    “我有什么办法！”他悠悠地叹息，“不这样，怎么能不露行迹地潜进来见你！你要知道现在见你一面有多难！”

    “你发现了？”我有些吃惊。

    “是啊！当日在临安你问我可信你？虽不明白其中究竟，却也知道你必有缘由！于是便隐忍不发，只是悄然留意，果然察觉了几分不同！”他没有放开我的打算，勾着我的腰，把我扶在榻上，将我抱在怀里，说道：“不过自从满江投诚后，萧正的人已经撤了！现如今不过几个雁门关带来的！已经不足为惧！”

    我一愣，惊道：“你竟然知道你们雁门关的人中有暗探！”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轻轻地叹息：“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佯做不知！这一点我不如你，你的幽州军和锦城军上下一心，竟没有一个暗探！”

    我微微勾唇，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

    他没有给我机会，继续说道：“自从你刻意对我冷淡开始，我发现不管是临安城我重伤之时，还是那日我们五人湖上饮酒，身边都有暗探，一开始我以为是皇兄派来监视我的，没太在意，后来却发现竟是萧正，而且你明明留意却佯作不知，这让我很在意，也便只能不露声色陪你做戏。之后，每次只要萧正在面前，你的态度就特别明显，所以，我很快就发现原因，接下来就不难发现你被人跟踪的事。”他的眼眸里满是落寞，“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其实谈不上什么保护不保护！我想他原本也没有想伤害我，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很多，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其实，我反而很同情他！”我自他怀中抬眸，“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告诉你，可是，我犹豫了，当时星曜百万大军临境，一丁点的变化就会动摇军心，我不敢也不能因为我们的一点委屈就影响整个战局，影响整个天昱，所以，我一直隐忍着，想着等到战事结束再告诉你，却没想到我做的那般隐晦却被你看了出来，白白让我愧疚了这么久。”

    “想察觉不出也难！”他轻笑，“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我的情绪，一点细微的变化我都会记在心里，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换了下姿势，让我靠的更舒服一点，“其实一开始我也有过担心，好在我了解你的个性，若是不喜欢一定会直接告诉我，不会这般含糊不清。”

    我忽然升起一分愧疚，“其实，当日我的确有过犹豫不决，那段时间灏轩几次救我，为了我不去后宫，并且在我离开皇宫后还会包容我，这些都让我有些摇摆。”我自他怀中起身，“灏千，我很抱歉，在这段感情中，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坚定……”

    “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他轻轻地叹息，“当日灏希被囚，皇兄以此要挟你嫁给他，那时，我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带你远走高飞，可是，到底是我太过懦弱，他是我唯一的兄长，儿时为了护佑我安全长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尽了多少心思。当我知道我们爱的是同一个人时，我甚至想过退让，我以为，那种情况下，或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那时候边疆不稳，我不敢也不能在那个时候离开。正是这番犹豫不定让我错过了你！也正是这种错失，我才明白爱情并不是避让，这种退避只会让三个人更痛苦！每当我看到你站在他的身边，不亚于割肉挖骨，痛不欲生！”他的眸子里充满痛苦，“疫情期间，皇兄下旨让我陪你去月珩的时候我就猜到，就凭这份信任，这份珍视，莫说是你，就算我都有些动摇，更何况他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无论是道义还是名份，都会有所偏重。我们生于战火，大敌当前唯有横刀立马，沙场征战，让我无法顾及你，这原本就是我的错！”

    我的心微微一痛，我原本犹豫过要不要坦诚相告，也想过如实相告以后的后果，却惟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体谅我。

    他轻抚过我的长发，叹息道：“经历过这么多，以往种种都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如今还愿意站在我的身旁，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

    “灏千……”泪不由自主的滚出我的眼眶，我趴在他的怀中，瞬间氤氲成一片……

    “战场上身负重伤尚且不皱眉头的将军竟然是个哭鼻子的小丫头，羞不羞？”他垂首看我，指腹划过我的脸颊。

    “谁哭鼻子了！”我微微侧头：“还不是你招惹的！”

    他轻笑出声，胸腔因为笑意起伏，震在我的耳边，让我也随之释怀。

    他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声道：“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我蓦地自他怀中起身，认真的看向他，历经杀伐血战，他仍然眉目如画，清淡疏朗。好不容易团聚，我又何尝愿意分离，只是如今的我早已不想再历战事，更何况，如今即便是我想要这种生活也是不能，在灏轩派人监视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信任可言。如今我已决定放弃一切，可是灏千却是身担大将军之职，天昱是他的家，灏轩是他的兄长，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为我放弃一切……

    “灏千！”我看着他，苦涩地开口：“恐怕我要回京，无论如何，我要和灏轩做个了断，否则……”

    他点点头，笑着看我，“正好我也要回京复命。”他勾起我的长发，在指间缠绕，“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厌倦了战事，只想赶紧回京复命，交回大将军之职，余生，我只想和你携手同行，过些平淡的生活……”

    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那么轻，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脸上是说不出的温柔平和，仿佛这只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靠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觉得上苍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