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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人心(三) 文 / 藕花

    许润开口问了几句,心里大略有了底。

    也不忙着分派活计,叫钱策安心回去过年,年后等他通知。

    钱策心头一热,知道有门儿了。

    哪里真敢歇着?

    仔仔细细把自己在宁州所见所闻,整理成了文字。有些好的,觉得可以在济州推广的,都一一列了出来。

    又四下打听,询问本地农耕纺织诸事,就备着回头许润考问。

    在经历过许惜颜这番事之后,他开始有些明白做官的决窍了。

    就跟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样,当官儿,尤其还是基层的时候,可不能等着上头叫你做什么,你再做什么,那时就来不及了。

    都得把心替上官操在前头,多思多想,才能事到临头,不至于慌了手脚。

    看他这般上心,大过年的连家事都没空打理,妻子难免有些抱怨。回娘家时送年礼时,跟爹娘私下诉苦。

    “……一文钱都没领人家的,白使唤还干得这般乐呵。我说他几句,他还不高兴,说我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他倒不短,可怎么这些年,怎不见正经领个差事?”

    谁想老爹听了,顿时教训起她来,“你女婿说的没错,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做人不要计较一时长短,得把眼光放长远了些。你女婿这些年是没出头,可你看他在外头,不管办什么事,总有朋友来帮忙。

    之前他不在家,你公公病了,都不用你去求人,旁人听到消息,是不是主动帮着上医馆请大夫,救回一条命?这还是你回来说的。这就看出来了,你女婿在外头交的都是好朋友,可不是那些酒肉混混。他如今既然肯这么上心,定有前程,你就别拖后腿了。

    咱自家人,不怕说得直白些。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你都陪他熬过来了,何苦此时坏了夫妻情份?回头人家心里留下膈应,等他发达了,再要纳妾收房什么的,你拿什么说嘴?”

    这话有理。

    钱妻默默点头,安安生生回了家。还买了钱策爱吃的猪肚,说他近日辛苦,要给他炖个花生鸡肚汤补一补。

    到底多年夫妻,她这一服软,钱策心气也平了。

    忙挽着袖子问她有什么家事要做,夫妻俩说说笑笑,就算和解了。

    只这汤才刚炖上,忽地有人叫门。

    钱策正占着手呢,钱妻便过去应门。

    谁想是个陌生家丁,客客气气行了礼,就命人卸下一车的礼物。

    柴炭油米,糖果点心,还有两扇大猪腿,一只新鲜杀好的羊肉,可值不少银子了。

    来人又单取过两只大大包袱,双手递上,“这里是几本书和些笔墨纸砚,我家许大人给钱秀才使的。另有几匹布和些脂粉绢花,娘子不嫌弃,就留着家常穿戴吧。”

    等来人走了,钱妻才回过神来,忙去后院叫了钱策来看。

    这下子,钱策的腰杆总算挺起来了。

    不过因为妻子已经服过软,他也只玩笑几句就算。

    倒是赶紧洗了手,打开给他的包袱来看。

    却见里面包的两本书,正是济州的两本县志。

    这可太有用了。

    钱策心中越发笃定,这是要用他,才肯给他看这个呢。

    而打开另一只包袱的钱妻,激动得连连唤他,“这,竟是这么好的布料?我见都没见过。这,这留给丫头当嫁妆吧。”

    钱策失笑,心中豪气顿生,“给你你就穿!大过年的,也体面一回。咱丫头的嫁妆,我以后再挣好的。”

    钱妻捂着嘴,欢喜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再看丈夫,是不住嘴的夸赞。

    这个年,钱策过得是舒心极了。

    但高家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倒也不是没钱没东西,只高二爷撒手不管那些手下,任其冻死后,今年来给高家送礼的人虽然依旧,但总能有意无意,感受到一股客气与疏离。

    高伯贤先没放在心里,忙着去告状了。等回过味来,方知寒了人心。

    可这事他也有错,却不肯承认,而是把高二爷叫来,骂了一顿。

    “……横竖人都死了,再骂也不能复生。别怪妾说句狠心的话,那些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侯爷为他们坏了父子情分,才是不值。至于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更不必理会了。回头等高家风光,不愁他们不来攀附,何苦怄坏身子?”

    这话说得高伯贤最是爱听。

    瞧着给他倒来参茶的妇人,笑得舒心,“还是芸娘最贴心。”

    这芸娘进府也有七八年了,原是留着做家妓,招呼客人的。

    不意投了高伯贤的眼缘,见她生得貌美,又温驯可人,便留在身边。

    虽年纪大些,却也有大的好处。

    起码不会跟些小丫头一般,得了宠就各种兴风作浪,一直老实本分。

    故此高伯贤相处越久,越觉芸娘可心懂事。这些年反倒安安生生呆在后宅,渐给了几分体面尊重。

    今儿见哄得高伯贤心情甚好,芸娘心里藏着事,就委婉提了几句。

    “听说城中的龙兴寺近日重新修缮,添了不少景致,很是热闹。奴自然不敢出去乱逛,只想求侯爷赏脸,让奴趁年下,也能捐几个香油钱。一来保佑侯爷身体安康,二来祈个福罢了。”

    高伯贤调笑,“就求这些?没别的?”

    芸娘带着羞意低头,“自然还是有的。求奴不要招了侯爷厌弃,能多得些照看……”

    高伯贤得意大笑,这才对嘛。

    “既要礼佛,可得诚心。人不到,光捐银子有什么用?挑个好日子,你自去上香。说是我答应的,也套上车带两个丫鬟,体体面面的去。”

    芸娘喜出望外。

    连忙谢过,表示要斋戒沐浴,诚心拜佛。又哄了高伯贤好一时,把他伺候得无一处不舒爽,方才回了自己小屋。

    可进来一关门,芸娘的脸就冷了下来,眼神结冰。

    被强掳进侯府这些年,她没一日不是强颜欢笑。只为了再见日夜惦念的爹娘丈夫儿女一面,才打落牙齿和血吞,心头滴血的逼自己活下去。

    没想到高伯贤这老色鬼竟肯放她出门,那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要怎么传信出去?

    芸娘想想,从箱子底翻出一只珍藏多年的小荷包。

    与寻常布做的不同,这是一只皮子缝制的兔子小荷包,十分精巧可爱。

    这是她的丈夫,刘皮匠亲手做给她的礼物……

    芸娘紧紧攥着这只荷包,眼泪如珠串落下。

    这么些年,丈夫好吗?孩子们好吗?爹娘都还康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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