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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番外定风波(九) 文 / 藕花

    尉迟均听得心口都疼了。

    他一直想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儿,都想了多少年了。

    原来,竟早就没了?

    抬头看向上官穗,上官穗却别开了脸,虚弱的说,“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是为了你们家好,想生个好好的孩子来着……”

    可此刻,尉迟均再看着她的眼泪,已经不再心疼,只剩满目苍凉了。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

    在他的心里,上官穗原本还是当年那个书馆里爱看书的小姑娘。有些任性,有些娇气,但心地善良,也不嫌贫爱富。

    可如今看来,这个妻子,她这些年在岳母的影响下,早已经开始变质了!

    看着他的眼神,上官穗知道不好,又想上前求情,“相公,你,你别生气,不然,不然我给你纳妾?一个不够,两个好不好?要不,你说几个就几个。”

    “你可拉倒吧。”

    萧氏原都不想再说了,被她这话重又勾起旧怨,“你嘴上说给三郎纳妾,可招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不是蠢笨无知的丫鬟,就是你们上官家乱七八糟的远房亲戚。

    原先我看你主动提起这事,还以为你真大方,便跟我娘家都打了招呼,想纳个能识字,有些品格的好姑娘让三郎带到任上去,也好有个知疼着热的人。

    原都找好了,清清白白一个好姑娘,读了书,会针线,长得秀气,性子也稳重。可你见面就给人送一对大金镯子,还说要给她寻婆家。呵,你这是有心给三郎纳妾?你只是想找个能攥在手心里的人罢了。

    我今儿不怕把话搁在这儿了,我从上官家接你一个已经够够的了,绝对不会再从你家接进任何一个人。管她亲戚丫鬟还是熟人,只要经了你和你娘的手,我就绝不让她进门!”

    上官穗呆了呆,忽地嘶叫起来,“那你就要从虞家接人?舅母,你可是我亲舅母啊,你们怎么能合着伙儿,这么欺负我?那我也不怕把话搁在这儿,除非我死,就算我死了,我都不会让芬表妹进门!你们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她,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虞夫人张口结舌,一头雾水。

    倒是许惜颜素来聪慧,瞬间会意,“谁跟你说虞五小姐要进尉迟家门了?根本就绝无此事。”

    “你们别否认了,我都亲耳听到了,这会子又来装什么装?”

    上官穗还瞪向了许惜颜,特别理直气壮,“想来这事就是你作的主!还鼓动舅舅不理我,就是为了接芬表妹进门,给相公作妾吧?回头再把我的儿子养得跟我离心,好成全你的大仁大义!”

    呵。

    许惜颜眸光更冷,一言不发。

    而虞夫人听明白过来,已经气得面红耳赤。

    “你这丫头当真是疯了!你当我和你舅舅是什么人,当我们虞家是什么人了?你芬妹妹就是一辈子不嫁,也绝不会来图谋你的丈夫!

    算了算了,这事我不跟你说。省得我说什么,你还当我以大欺小。尉迟太太,公主,侯爷,我就先告辞了。回头再和拙夫,一起登门赔罪!”

    她真是没脸呆了。

    马彻夫妇,还有郭家夫妇,一同告辞。

    该听的都听清楚了,也没啥好说的了,但只要有需要,他们就是尉迟家现成的人证!柏昭给许惜颜递个眼色,也随郭家夫妇离开,留出地方,给尉迟家处理家务。

    尉迟均都不等娘和兄长发话,“我去套车。”

    这样的妻子,再多少深情,也没法留了。

    上官穗心头一惊,这,这竟是连丈夫也要送她走么?

    怎么听方才舅母那话,好似自己误会了,根本没说过尉迟均和虞淑芬的亲事?

    她突然一下子惊醒,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尉迟海才刚过世呢,作为孙子的尉迟均还在孝期,怎么可能会议起亲事?还是纳妾。

    再糊涂的人家,也不敢这么干呀。

    那到底说的是谁?

    可没有人愿意跟她作任何解释了。

    连她的儿子,尉迟钦都站到许惜颜的身边,主动给她行了一个大礼,含泪说,“侄儿一辈子,都会记得伯娘的好。”

    上官穗急红了眼,这是她仅剩的底牌了,“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歹?你,你过来,否则,否则你就是不孝!”

    尉迟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少年清秀的面庞滑落,“若说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大清楚。可上学的事,我却始终记得的。

    那时我的腿刚好,我记得是过年,祖母说开了年,便要送我去宁州书馆上学,横竖离得近,可娘不同意。祖母又说给我请个先生回来,娘又说不必。您嘴上说要亲自来给我启蒙,可一天教不到两个字,您就要去忙外祖家的事了。

    后来,整整过了大半年,直等到那年秋天,我都八岁了,小勺子哥哥来探亲,看我还写不好自己的名字,问过我的功课后,没几天就把我领到隔壁元家,让我跟着元三叔,正经读了一日书,学会了写自己名字。

    回来我高高兴兴拿给娘看,您却发了好大脾气,撕了我写的名字,还说再不许去。是小勺子哥哥说,已经跟人说好了,不去不行。若是尉迟家的儿孙,连个名字都不会写,岂不让人笑话?娘要再不同意,他就只好把我带去渠州,交给二伯娘亲自教导,娘才勉强同意。

    可我好不容易跟元三叔读上了书,他们家一回去守孝,您就又不让我上学了。这回是爹爹跟乐家叔叔说好了,让我去附读。可您又三天两头给我告假,不说刮风下雪,天上有几朵云彩都不让我去。就今年夏天日头毒些,我竟是整整三个月都没上过学了。我又没病,您还隔三岔五的非抓药回来给我吃,说我弱。”

    尉迟钦狠狠抬袖,抹去满脸的眼泪,“儿子是年纪小,不懂事。可跟着娘时,我到底学过什么,长了什么本事?爹爹每次回来,都说叫我多到园子里逛逛,跑跑跳跳,身子骨才高壮。可娘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连学都不让我上,又哪里肯让我出院子一步?一出门就非说怕过了病气,甚至,连饭都不给我吃饱!”

    什么?

    全家人听得目眦欲裂。

    郑七娘都惊了,“你怎地,连饭都吃不饱?”

    就是家里的下人,也不至于如此啊。

    虽是一家子过日子,但为了孩子们自在,萧氏和尉迟海都很自觉,只在自己房里用饭。

    郑七娘尉迟炜一家在一处吃,而上官穗便自己管着儿子用饭。

    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大家还真不知道。

    毕竟是亲娘啊,谁能想到这个?

    尉迟钦呜呜哭得伤心,“因为娘说,吃饭只能八分饱,太饱了就会不克化。可我,我连半饱都没有,老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晚上喝多少水都睡不着。

    之前的丫鬟姐姐偷偷把她们的饭食分给我,给娘发现了,说她们乱给我吃东西,把人打了一顿,全给撵走了。后来的丫鬟姐姐,我那回偷偷听到娘你亲口跟她们说,不准给我吃饱,说我若是吃太饱,就不肯听话,老想着往外跑了。娘,你真是我亲娘么?您真是心疼我,为我好,还是怕儿子残疾,出去丢了你的脸?”

    末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之前大家没说破,不是顾忌上官穗的面子,而是怕伤了孩子的心。

    可尉迟钦又不傻。

    就是个傻孩子,谁是真心对他好,谁不是真心,这么些年朝夕相处,难道看不出来?

    说来上官穗这些年任凭虞氏摆布,真是没法子么?还是为了找一块遮羞布,来维护自己的面子?

    因为她和亲娘,造成了儿子的终生残疾,上官穗只能借口亲娘的不懂事,既不管家务,也不管儿子。成日为一些鸡毛蒜皮折腾不休,便可以理所当然的远离儿子。

    因为她根本就不想面对现实!

    所以至今都不肯承认儿子得的是软脚瘟,非说是撞邪,还把过错都赖到阿蝉,赖到许惜颜尉迟圭一家子头上。

    她就是不肯认错。

    对于这样的人,许惜颜已经懒得跟她再说了。只招手命人把尉迟钦送回房去,又让郑七娘去请个信得过的大夫,替侄儿看看。

    毕竟金光侯府家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还成天乱吃药,叫大夫看出来了可得怎么说?

    从前许家四房,许枫就是如此,还差点连累了许长津。

    好在许惜颜发现及时,才将二人补养回来。只许枫到底伤了根本,后来果然子嗣艰难。成亲快十年,才得一独女。

    梅二奶奶也不敢挑剔媳妇,薄待孙女。如今倒是成日讨好许长津他媳妇孙白芷,想再要个孙子。

    也是报应了。

    不过尉迟钦还好,萧氏虽然不多干涉媳妇家事,但孙子每次要吃药,她都是要过问的。还有郑七娘当着家呢,走公中拿银子付账,她也是要看方子留底的。

    且上官穗有意营造儿子孱弱之相,故此倒没跟梅二奶奶当年似的,给许枫吃了一堆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虎狼药。不过是些日常安神定惊的小药方罢了,但到底见药三分毒,总归有些不好。回头便要给他清清余毒,慢慢食补起来。

    郑七娘赶紧应了。

    许惜颜又让秦瑶芝送萧氏回去歇歇,“这原也不关娘的事,是我们做兄嫂的平素操心不够。好在并未闯下大祸,好在如今说清,回头总能理顺。”

    秦瑶芝再看嫂子一眼,心下算是明白丈夫为何总说二嫂最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还怕萧氏难过,故意把责任把自己头上揽。可他们夫妻隔着千里迢迢,关他们什么事?

    再说若不是有他们夫妻镇守边关,替尉迟家挣下偌大的功名富贵,他们一家子哪有这般好日子过?

    就连上官穗都是受益者。

    却不念兄嫂的好处,尽把人往坏处想,真是婆母说的,养出个白眼狼来了。

    萧氏自然明白,回握许惜颜的手,心中妥帖,“好孩子,不关你们的事。就是又要劳你们受累了。”

    回头跟上官家的人撕扯起来,且有得闹呢。

    许惜颜轻轻摇头,送婆母出去,转而拉着铁青着脸的丈夫,跟尉迟圭一起走了。

    一眼都没再看上官穗。

    直到人都走干净了,虞家那丁婆子才鬼鬼祟祟的冒出来,“姑奶奶,你,你怎么好端端的就闹成这般不象样了?”

    上官穗原本心中就空荡荡的,有些不妙的预感,此刻更是给她问得莫名其妙,“不是你,你叫我闹的么?”

    丁婆子急得直拍大腿,“这关奴婢什么事?奴婢一个做下人的,只有听主子吩咐的命,哪有调唆主子的本事?再说了,奴婢只是让您闹一闹,好给家里报信,如今您办成了吗?您自个儿心里有怨气,把事情闹大了,可不能都赖到奴婢头上!”

    原来,原来竟又是她的错?

    上官穗脑子里越发糊涂,整个人好似都空荡荡的,抓不到边,“那,那我该怎么办?”

    “自然是留下啊。你赶紧求求姑爷……”

    对对对。

    正好尉迟均已经套好了车,过来“请”她了。

    尉迟均没来,是叫下人来的。

    丁婆子使劲给她使眼色,叫她别走,可上官穗跟游魂似的,就往外走了,“对对,我,我要去见他,我要跟他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

    可等到门外,尉迟均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这么些年,其实我也有一句话想问问你,既然你们上官家早有得过软脚瘟的人,当年为什么还要把阿钦带去?”

    上官穗心尖一颤,答不出来了。

    她能说她不知道吗?

    可在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家里从来不会带她去乡下老家,甚至整个家族的人都不会带幼小的孩子过去。

    因为爹爹说,太小的孩子出门,容易过了病气。

    她那时候还小,懵懵懂懂,也没太留意。

    后来长大了,偶有几次回乡,曾经远远在一家窗户外头,看到一个很美丽的姑娘,正在窗前绣花。

    当时上官穗还想去结交一下来着,可虞氏把她死死拉住,满脸嫌恶的将她带走,说那姑娘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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