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们的不同梦想 文 / 木兰竹

    朱棡回来的时候, 朱标正在捏着朱棣的脸颊肉咆哮。朱标的弟弟们勤于锻炼，浑身都硬邦邦的，只有脸颊的肉肉还是软的, 便于朱标训弟弟的时候捏。朱棡乐道：“朱狗儿又做什么坏事了？！”旁观的朱橚道：“四哥开了条船私自下海。”朱棣也到了快独当一面的年龄，朱标允许朱棣去海津港大明海军驻地“实习”。结果没去多久，朱棣就搞出大乱子。朱棡立刻脸一沉，训斥道：“海上很危险, 船一沉谁也救不了你！”朱棣蔫哒哒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已经被朱标训得没脾气了。若是以往, 除了大哥之外的哥哥们训斥他，说他一句, 他能还嘴十句。“你如果出事，从廖叔叔起，海军从上到下, 能因为你陪葬成千上百人, 就算有我劝说都没用。你想作死就随便找个山崖写好遗书跳下去, 不要连累其他人！”朱标是真的气狠了。怎么会有这么熊的弟弟, 仗着自己是皇子, 偷偷开船出海？！朱标想起了私自拉着军队远征漠北的堂兄朱文正, 想起了到了耽罗岛后多次绕着倭岛环行的二弟朱樉，又看向了这个刚从草原浪荡回来的三弟朱棡，呼吸开始不顺畅了。他又想起自家已经暴露朱元璋身份的老爹。据说朱元璋打仗最爱身先士卒, 大喊着“跟我冲”。更奇葩的是, 朱元璋好面子, 哪怕知道自己会被集火, 也要穿着与众不同的金色盔甲, 骑着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 就连去打水战，也一定要把自己的船身涂白。鄱阳湖之战，臭爹朱元璋的船就因此遭遇集中攻击。朱元璋：危险算个屁，我就要是全军中最靓的大帅！朱标小口小口深呼吸，拳头硬了。“大哥，你还好吧？”朱棣小心翼翼问道。朱标大口深呼吸了一下，开始从朱文正骂到朱棣，最后开始骂亲爹朱元璋。“都是爹的错！无论是正哥还是你们，全都遗传了爹的坏毛病！”朱标咆哮。这时，门外一只大明朱皇帝兴致勃勃提着一包烤鹌鹑路过，听到朱标的话之后，立刻转身就溜，走路的速度比身后侍卫小跑还快。论不触标儿霉头，大明朱皇帝是最专业的，熟能生巧尔。朱棡不满道：“他们就罢了，我哪里像爹了？而且为什么大哥你不骂猫儿？”朱标走到朱棡面前，抬手弹了一下朱棡的额头：“小五比你们听话多了，不会自己去找死！”朱棣立刻道：“他不听大夫的话，总爱亲自去尝路边的野草，这能叫不自己去找死。”朱橚脸色大变，焦急道：“四哥！说好的为我保密！”朱棣双手枕在脑后，仰着头吹了一声口哨。朱标脑袋上缓缓冒出了许多个问号，就像是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来，和大哥我仔细说说。”朱标一把拽住想偷跑的朱橚，露出了来自大哥的和善微笑。朱橚先狠狠瞪了朱棣一眼，脸上乖弟弟的表情破功，然后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用于学习……哎，大哥，三哥刚从草原回来，你不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再重要也不急于这一时。如果真有这么着急，叔泽一回来就会立刻告诉我。”朱标微笑，“来，慢慢说，看来幼泽瞒着大哥我很多事啊。”朱橚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很多。”朱棣保持着手枕在后脑勺，眼睛看着房梁的姿势倒退了几步，倒退到朱棡身边。看戏，好死！让你一天天当告状猫！在朱标的“威逼”下，朱橚坦白从宽。朱橚从小就喜欢看医书，又被朱标培养了“怀疑精神”和“实践精神”，认为前人写的医书中草药效果有些过于神奇，恐怕是道听途说。如果按照大哥教的“对照实验流程和实验记录”，应该能让医书更具有“科学性”。能超远距离放大的天文望远镜被打造了出来，那么显微镜自然也已经被打造了出来。朱标让王宾主持创办的医学校，就是依托于显微镜这个大杀器。没有显微镜，就没办法从微观层面观察病灶，医学便无法脱离经验主义。有了显微镜，朱标终于可以让传统医学打破经验的桎梏，向现代医学迈进。朱橚有意学医，朱标鼎力支持。别的弟弟都没有的显微镜，朱标率先给朱橚打造了一台。朱标本以为，朱橚顶多沉迷显微镜观测，怎么还尝上了？朱橚支支吾吾道：“不尝，我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朱棣插嘴：“他不仅尝草药，还尝地上没见过的野草，说什么要发现人能吃的野菜，赈灾的时候能用上。”朱标：“……”朱橚低下头：“我知道错了。”朱标拳头轻握，在朱橚头顶上重重敲了一下：“先让动物吃，动物吃了没事，你再吃。不要一开始就自己试吃。”朱橚猛地抬头：“大哥，你同意了？”朱棣吓得举着的手都落下来了：“大哥，你这也能同意？！”朱标脸上和善的微笑变成了无奈的苦笑：“总要有人做这些事，如果能保证安全，我怎么会阻拦你？幼泽，你有这个想法，大哥为你自豪。”传统中医是经验主义，传统作物被发现也是经验主义。从神话传说可看出，这些经验都要由代代“神农”尝百草来积累。即使进入了现代科学社会，许多科学家也会“尝百草”，区别只是科技更发达之后，“尝百草”的危险率大大降低。现在有显微镜，做了动物实验后，朱橚尝百草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只要小心谨慎，危险率基本是零。那朱标怎么会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概率，去阻止弟弟成为历史天空中一颗只要人类不灭、光芒就不灭的明亮星星？朱标敲了朱橚的头之后，轻轻揉了揉已经长大的五弟的脑袋：“记得事先制定好实验流程，实验过程中严格遵守安全规则，实验中和实验后都要详细记录。没什么比你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朱橚使劲点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两个酸溜溜的哥哥，他都要不要脸地暂时变回小孩子，给大哥一个熊抱蹭蹭了。朱棣的表情已经因为嫉妒而扭曲。为什么啊！都是作死，猫儿被表扬，我被骂！大哥，你不公平！朱棣正想闹，朱标冷飕飕的眼神刺过来。朱棣立刻肩膀一耸，战略性退缩。朱标道：“这话我和幼泽说，也是和你们说。你们想做什么，事先告知我一声，我会尽全力完成你们的梦想，哪怕你们想当皇帝，我也会尽可能去海外划块地让你们去过一次当皇帝的瘾。当然，如果你们想当大明的皇帝，也不是不可以……”朱棡立刻道：“停停停，大哥，你怎么越说越离谱。大明的皇帝除了大哥你，还有谁能当？”朱标认真道：“我可以当摄政王辅佐你们。我想你们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龙椅上，只想一天天地往外跑。”朱棡：“……大哥，我知道你很爱我们，但过分溺爱真的不对。溺子如杀子啊大哥！”朱棣和朱橚也以同等的频率使劲点头。大哥，别说这种话，弟弟害怕！朱标失笑，道：“我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三个弟弟皆露出死鱼眼。玩笑？我们不信！朱标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总之，你们想做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和我一起商量。无论是去草原，还是去海洋，还是尝百草，只要能尽可能地保证安全，大哥不会拦着你们。季泽，我不是拦着你出海，而是拦着你私自出海，明白吗？”朱棣垂下脑袋：“明白。”朱标道：“你好好跟着廖叔叔训练，只要你得到了廖叔叔和其他将领的认可，大哥送你一艘以你名字命名的战船都没问题。虽然你是皇子，出身能让你一步登天。但我希望你能脚踏实地的走路。打仗不是儿戏，空中楼阁不仅会倒塌，还会砸着地上无辜的花花草草。”朱棣被朱标的话逗笑了，使劲点头：“明白！大哥，我一定会获得廖叔叔的认可。”朱标点了点头，又轻轻捏了捏朱棣的脸颊：“大哥相信你，不要让大哥失望。”教训好四弟和五弟后，朱标才道：“跟我来书房，和我慢慢说草原的见闻。”朱棡看够了热闹，高兴地迈开大步跟着朱标离开。朱橚等朱标离开之后，挽起袖子：“四哥……”朱棣拔腿就跑。朱橚骂道：“你别跑！不讲信用的混蛋！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朱棣一边跑一边喊道：“你打不过我，我揍了你，大哥又要说我，我才不蠢。不打！”朱橚和朱棣的声音太大，往书房走的朱标听到了。他脚步一顿，抬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继续往书房走。算了，就当没听到吧。到了书房，朱标让人端来茶水和点心、瓜果，一边吃一边听朱橚报告草原上的事。朱橚去见蒙古贵族，并没有指望蒙古贵族投奔。蒙古贵族就算过得再惨，在草原上也是能欺压别人的贵族。除非部族濒临灭亡边缘，让这群蒙古贵族投奔大明当平民百姓显然不可能。朱橚没事就去找蒙古大贵族们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蒙古贵族身边充当护卫的“勇士”。蒙古贵族会甄选所控制的部族中最厉害的青壮年为“勇士”，充当他们的护卫。这些勇士如果立了战功，就可能被招婿，成为贵族中的一员。这做法和元末清初起义军将领收义子义女差不多。不过能被招婿的勇士毕竟是少数，许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侍卫。即使他们会被赐予牛羊牧民，但蒙古是一个十分讲究“根脚”，连手握兵权的扩廓帖木儿在元朝覆灭之前都难得尊重和重用，更别说这些草原上的勇士。他们卡在贵族和平民之间，财力不丰，底蕴不强，抗灾害能力极差，一不小心，就会滑落阶级。这些人，就是朱棡组建蒙古骑兵的兵力来源。既然都是靠着打仗来实行阶级跃迁，为何不找一个能给他们更安稳生活的“主公”？何况在草原，如果不能被招婿，别说一辈子，他们过多少代人都不可能实现阶级跃迁。但到了大明，蒙古人也能读书科举。我这一代不行，还可以指望儿子孙子。大家都是从牙牙学语开始学习，只要资源足够，他们相信自己的后代，一定能挣得一个好前程。蒙古的普通牧民不敢乱跑，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持他们跑到大明。朱棡要争取的，就是这群蒙古勇士。朱棡相信，只要他们动心，带回来的牧民和牛羊，一定比蒙古贵族赐予他们的更多。这件事，朱标没有参与。他相信朱棡，让朱棡自己制定策略，自己只听报告。最初，朱标还需要为朱棡查缺补漏。现在，他对朱棡和对哥哥们一样，基本只需要提供后勤和制度帮助。朱棡能把自己做的事处理好，不需要他帮忙。朱标忍不住感慨，怎么一眨眼，弟弟就长大了，变得这么可靠了？他都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做得很好。”朱标夸赞道，“等和宁府建成之后，你就驻守和宁府。我相信你一定能治理好岭北行省。”大明疆域划分大部分继承自元朝，所以元朝的岭北行省也是大明的岭北行省。不过现在大明实际控制领土只有元朝岭北行省的一半，岭北行省的西部和北部，还在蒙古诸部落手中。铁路研制终于成功。因为中原地势复杂，再加上朝臣和百姓对铁路会不会“破坏风水”一事还在争吵。大明的第一条铁路，准备在草原上修建。蒙古草原不好管理，就是虽然草原上有零散水草丰茂不输江南的肥沃之地，但各个宜居地点间隔太长，就算修路，靠畜力也很难管理这么大一块土地。有了铁路之后，大明就只需要在草原上环境最好的地方和拥有丰富矿产的地方建城，然后用铁路将其连接起来，保证守卫兵力和物资输送。铁路就是“长城”，每一个火车站就是“要塞”，大明对草原的控制力会迅速达到中原水平。大明的第一代皇子，即便没有藩王的称号，也是注定会戍边。岭北行省十分广袤，朱文正和朱棡都已经确定会驻扎在岭北行省。朱文正驻守西边，对未控制的岭北行省西端，即瓦剌势力范围虎视眈眈；朱棡驻守北边，逐渐蚕食鞑靼的地盘。其他弟弟的去处，朱标也已经想好。朱樉驻守在高丽行省南段，维护前往东大陆的航线；朱棣最终将会驻守安南海峡，扼守住西方前往大明的咽喉。呃，你说朱樉还需要防守倭国？现在可是大明洪武年间，不要给一还处于战乱中的弹丸小岛国抬咖。大明朝廷对倭国的重视，还不如曾经的高丽。朱标虽然一直死死盯着倭国，但大明再发展下去，倭国天皇恐怕又要像在唐朝时一样，死皮赖脸直接在地图上把自己划进大明的疆域内，都不需要大明出兵。所以，等倭国慢慢打，战乱拖得越久越好，大明为何要当这个慈善人，帮倭国结束战乱？他们能打个几百年，直接把自己的经济社会打回原始时代最好。至于朱橚，他的梦想不在开疆扩土镇守一方上。朱标很期待五弟的未来。朱标在心里抹眼泪。他们这一家子，全靠五弟提高一点文化素养和科学素养了。朱棡万万没想到，原来大哥已经决定让自己与朱文正一起镇守岭北行省。他结结巴巴道：“我、我真的可以？我还以为大哥会说我还小，让我再磨砺几年！”朱标失笑：“我又不是让你一个人镇守岭北行省。你和正哥一样，虽然戍边，但另有官员主持民生。你可以与其商量，但没有决断权。反正你在北京的时候也是时常去草原上不归家，不如就让你去草原。”朱棡立刻道：“我知道，我才不耐烦做什么庶务。我就喜欢打仗！”朱标扶额：“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打仗，不喜欢治理？你知道我的担子有多重吗？就算是幼泽，他也不喜欢治理！”朱棡死皮赖脸道：“有大哥在，我们不擅长也没关系。”朱标咬牙切齿：“不擅长是没关系，但你们不是不擅长，是不想做！”朱棡捂住耳朵。哎呀，大哥又要啰嗦了。朱标看着朱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十分无力，连抱怨的心情都没了。他挥挥手，把朱棡像赶苍蝇一样赶走。“去和娘报一声平安，顺带说说你要去岭北行省驻守的事，别让娘担心你。”朱标道。朱棡赶紧跑了，生怕跑得慢被大哥留下来唠叨。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唠叨实在是让人头疼。朱棡离开之后，朱标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去找爹商量岭北行省的事。草原上有许多矿产，还有很多牛羊资源。这些对前进中的大明都是必不可少的补充。朱标准备和爹商量，以大明朝廷的名义直接采购牧民的牛羊，为明军们的伙食增加肉食。这是改革军队制度的第一步。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军队要有战斗力，必须是职业军队。只有强大的国家才能供得起一支职业军队。以大明现在的国力，能供得起二十万左右职业军队。这二十万的职业军队，朱标准备陆军十五万，海军五万。这是常备军，除了训练、打仗、救灾不考虑其他事。其他是补充军，充当后勤和普通城池防卫、剿匪等工作，平时也会屯田。这二十万的职业军队，朱标准备保证每日的伙食都必须有肉。哪怕是巴掌大的小肉片，也得吃肉。没有蛋奶肉，身体素质如何提高？就连现在夜袭计谋所依赖的夜盲症，只要营养充足都能避免。一支强大的军队，思想为第一重要，第二就是伙食。武器装备等后勤都能靠后。朱标找到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正在啃鹌鹑。他直接把烤鹌鹑往嘴里塞，连骨头都咀嚼了吞下去，牙口好得惊人。朱标无语。看他爹吃鹌鹑的模样，他就知道，历史中的洪武皇帝为何能熬死太子。爹可真能吃。“标儿，有什么好事告诉我？”朱元璋为了和朱标说话，终于吐出了一根骨头，“朱标道：“嗯，三弟这次很厉害，我和爹报喜。”朱元璋笑道：“不愧是我的种。来，和爹说说他干了什么。”朱标坐到朱元璋对面，拿起一只朱元璋没吃完的鹌鹑，一边吃一边诉说起朱棡的丰功伟绩。朱元璋连连点头，感慨道：“朱棡长大了。”朱标道：“是啊，长大了，越来越像正哥了。”朱元璋：“……”突然心塞！朱标笑道：“正哥也不坏，他的功劳可是能进大明功臣前十。再说了，正哥这不也是继承了爹的才华？”朱元璋白了朱标一眼：“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朱标道：“当然是夸爹。爹，叔泽可以驻守岭北行省。”朱元璋叹气：“行，你说了算。只要你制得住他们，爹也不怕。”朱标哭笑不得：“什么制得住制不住？爹难道你还怕弟弟们和我抢皇位？抢了皇位之后，他们在外面浪，留我当摄政王处理朝政吗？”朱元璋先愕然，然后拍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