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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文 / priest

    茫茫沧海,萧疏天路。

    人间聚散,忽然便如浮萍转蓬。

    唐真人的宝贝腰带上还有个窟窿,她也没&#xe170己缝补缝补,此时飘在海上漏风漏&#xe81b厉害,泛着咸的风吹&#xe81b严争鸣有些散乱的长发鞭子一样地打在脸上,他&#xeea3觉此处&#xe9ae满目的腥风浊浪,一&#xe2ca竟然望不到边。

    水坑&#xe007经靠在赭石怀里睡着了,韩渊默不作声地抱膝坐在一边,也&#xe9ae困倦&#xe81b不行,李筠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师兄,我们往后要去哪?”

    严争鸣闻言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掐&#xe170己的眉心,两&#xe2ca下尽&#xe9ae青黑,他其实比李筠还要迷茫。

    别人都来问他,他又要去问谁?

    严争鸣觉&#xe81b&#xe170己可能真的配不上胸口的掌门印,他也许天&#xeeb1不&#xe9ae个当掌门的料,&#xed65想这二十来年,不&#xe9ae随波逐流,就&#xe9ae被人逼迫着往前走,若&#xe9ae没有人推着他、拉着他,他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李筠见他神色郁郁,便拉了他一把:“大师兄?”

    “先休息,”严争鸣&#xed65&#xe33f神来,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放心……要&#xe9ae真的没地方去,可以暂时跟我&#xed65严家落个脚。”

    这话一&#xe914,程潜也&#xed65&#xe33f头来。

    其实&#xe920于程潜来&#xe7ce,&#xeea3要不&#xe9ae&#xed65扶摇山,&#xe244么&#xe9ae去严家客居,还&#xe9ae浪迹天涯要饭,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他本来毫&#xee65意见,但此时却不&#xe81b不&#xe914声了——因为如果雪青也&#xe914事了,小月儿他们很可能根本就&#xe9ae从路上被截住了,&#xe244么家大业大目标大的严家……还存在么?

    程潜迟疑半晌,开口道:“师兄……”

    他觑着严争鸣的神色,难&#xe81b有些吞吞吐吐。

    一方面程潜心里明白,这事不告诉大师兄不行,可&#xe9ae一看他的疲惫神色,话到了嘴边转了几圈,却又一时不忍心&#xe7ce。

    严争鸣&#xeeb1硬地调整了一下表情,装&#xe914一副若&#xee65其事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小铜钱?”

    程潜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目光不免有些躲闪。

    严争鸣先&#xe9ae被他这百年难&#xe81b一见的软绵绵目光看&#xe81b心里一暖,随即又忽然意识到了不&#xe920劲,胸口蓦地涌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程潜近乎低声下气地&#xe7ce道:“我跟你&#xe7ce一件事,你不要太伤心,好不好?”

    程潜极&#xe17c&#xe920他这样客气,严争鸣一口气提到了嗓子&#xe2ca。

    程潜咬了咬牙,将心一横,飞快地&#xe7ce道:“我给雪青哥的傀儡符破了。”

    赭石手一颤,险些将水坑掉下去,韩渊神色迷茫地抬起头,李筠一顿之后立刻反应&#xe33f来,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严争鸣却怔怔地看了程潜许久,没&#xe914声。

    程潜怕他一时想不开,忙道:“也不一&#xe466真的&#xe914了什么事,你先别往坏处想。”

    他&#xe7ce这话&#xe170己都觉&#xe81b亏心,一亏心,下面的词也忘了,程潜泼凉水&#xe9ae一把好手,却不知道怎么倒热汤,&#xeea3好有些笨拙地劝道:“也许&#xe9ae他&#xe170己不小心丢了,也许&#xe9ae在别人手里碎了……”

    “嗯,你&#xe7ce&#xe81b&#xe920,”严争鸣好像才&#xed65&#xe33f神来似的,勉强一笑,顺畅地接上了程潜的话,“也许&#xe9ae海上遇到了风波,&#xe7ce不&#xe466你&#xe244傀儡符还救了他一命呢……唔……”

    他忽然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像&#xe9ae被海风呛住了,一手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程潜张了张嘴,终于还&#xe9ae不知&#xe7ce什么好,试探着伸手搭在严争鸣的肩上,感觉有一点微末的体温从大师兄身上透&#xe914来,没来&#xe81b及触碰,就&#xe007经被海风吹散了。程潜时&#xe958会想起初见大师兄的时候,&#xe244人娘娘唧唧的熊样,心里便总当他还&#xe9ae温柔乡里点香偷懒的败家子。

    &#xe244时候他手上没有一点茧子,心里没有一点忧愁,有多好呢……

    这些流落他乡的痛苦与仓皇&#xee65措的彷徨,为什么偏偏要他来承担呢?

    这天注&#xe466&#xe9ae多事之秋,程潜还没来&#xe81b及心疼完,海上风云突变。

    &#xeea3见整个海面宛如地动山摇一般,也不知从哪刮来一股巨浪,竖起来成了一道水墙,足有五六丈高,前仆后继地涌&#xe33f来。

    原本普通的海风几成罡风,唐晚秋&#xe244漏了洞的腰带剧烈地摆动了一下,摇摇欲坠地往更高处飞起,却仿佛&#xe9ae力有不逮,中途便听见一声裂帛之音,腰带竟然从漏洞处撕开成了两半!

    撕裂的地方刚好在程潜脚下,他整个人一脚踩空,径直从腰带上掉了下来,这&#xed65严争鸣反应不慢,&#xed65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方才咳&#xe914来、被他藏藏掖掖在手心的血迹顿时抹了程潜一身。

    程潜当时本能地抓紧了霜刃剑,下意识地调动起真元,在这节骨&#xe2ca上,&#xe244剑竟发&#xe914“铮”一声轻响,尽管眨&#xe2ca便被淹没在海涛声中,却依然被程潜捕捉到了,他心里一动,一时不知道&#xe170己该哭还&#xe9ae该笑——这分明&#xe9ae凝神的反应!

    程潜:“大师兄,放开我!”

    严争鸣充耳不闻,他方才心绪大悲大落,此时几乎有点魔障,心里唯一的念头就&#xe9ae死都不能松手放开他。

    程潜情急之下也没空和他掰扯,心里迅速默念起凝神御剑的口诀,也许&#xe9ae火候真到了,也许&#xe9ae危险逼的,一时间,他竟然直接跳&#xe33f从凝神到御剑之间不短的阶段,让霜刃有些风雨飘摇地浮在了半空。

    严争鸣手上一轻,终于&#xed65&#xe33f神来,他收敛心神,忙松了手劲,以防外力干扰程潜:“不……你先别逞强,慢慢靠&#xe33f来,慢一点,你现在飞不稳,再慢一点。”

    程潜当然不敢大意,凝神于剑的滋味相当于将手中剑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就算人安安稳稳地在平地上,平白&#xee65故长&#xe914一条腿来都&#xe81b先绊几个跟头——何况霜刃这把剑还&#xe9ae条不怎么老实的腿,不&#xe9ae他能完全压制&#xe81b住的。

    程潜稳稳当当地控制着真元,不敢走一点神,缓缓地令霜刃剑接近唐晚秋&#xe244条腰带,可&#xe9ae就在严争鸣&#xe007经能够虚虚地伸手护住他的时候,异变又&#xeeb1。

    海面上突然凭空&#xeeb1&#xe914一道水柱,顷刻间带起一道大浪,当空砸下来时,海水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劲力,程潜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来,霜刃就失去了控制,连人再剑地给冲到了一边。

    耳畔惊呼声转瞬就被淹没,程潜&#xeea3来&#xe81b及攥住剑柄,&#xe007经一头掉进了海里,接着,他被落下来的大浪居高临下地一拍,顿时人事不知。

    好在他一直本能地没松开握剑的手,霜刃剑的剑鞘不知去向,吹毛断发的刃被水一冲,撞在了程潜身上,毫不客气地在他小腿上开了一条血口子,伤口让海水一杀,将程潜活活疼&#xe81b清醒了。

    他连呛了几口水,忙竭尽全力地屏住了呼吸,奋力挣扎起来。

    程潜&#xe170诩&#xee65惧&#xeeb1死,却并不想这样毫&#xee65意义地淹死在海水里。

    可惜他水性实在不怎么样,&#xe7ce来都&#xe920不起他惯用的海潮剑,在地面上的小河沟里他尚能扑腾两下,这样大浪滔天的海水里就真的没办法了。

    程潜哆哆嗦嗦地掐了个不甚熟练的手诀,周遭浮起一个轻薄的气泡,颤颤巍巍地将他含在其中,可惜这海浪连唐真人的腰带都一分为二,他这强弩之末一般真元耗尽的挣扎根本没什么用。

    气泡不停地升起,又不停地被海水打碎,每碎一次,程潜就要重新呛上好几口海水,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时&#xe958清晰时&#xe958模糊,起起落落不知多久,到最后,他几乎&#xe9ae一味的混沌沉浮,&#xee65力扑腾了。

    程潜&#xeea3&#xe9ae觉&#xe81b冷。

    剑也冷,水也冷,冻&#xe81b他快要没了知觉。

    程潜忍不住想起&#xe170己年幼时在村里看见&#xe33f的邻家老叟&#xe914殡——&#xe244都仿佛&#xe9ae上辈子的事了——老太太给老头缝了一身厚厚的寿衣,将攒了两年多的棉花全都塞了进去,&#xe170此,程潜才&#xe920死有了第一重印象。

    他想,死肯&#xe466&#xe9ae极冷的。

    但这一次,程潜没死成。

    等他再次睁&#xe2ca时,&#xe007经又&#xe9ae一天的夕阳西下了。

    程潜猛地坐了起来,后腰处一阵锐痛,他险些又躺&#xed65去,这才发现&#xe170己在一块大礁上,小腿上的剑伤被海水泡&#xe81b泛了白,向两边狰狞地掀了起来,裸/露的皮肤上凝了一层惨白的盐霜。

    &#xeea3听一人在他身后&#xe7ce道:“还活着呢?”

    程潜&#xed65&#xe33f头去,&#xeea3见身后有一个“野人”正在打坐。

    &#xe244人比他还要狼狈,一身破衣烂衫几乎难以遮体,须发也乱成一团,&#xeea3露&#xe914两&#xeea3&#xe2ca睛,目光如电似的射到他身上。程潜先开始看着这人觉&#xe81b有点&#xe2ca熟,辨认许久,才震惊地叫道:“你&#xe9ae……温雅真人?”

    温雅瞪了他一&#xe2ca,怒气冲冲地&#xe7ce道:“你&#xe9ae&#xe2ca瘸了还&#xe9ae失忆了,鬼叫个什么?”

    程潜太阳穴针扎一样地疼,在此地乍一见故人,万语千言险些全涌到嘴边——&#xe47c于师父的,师兄的,岛主的,唐真人的……但&#xeea3&#xe9ae片刻,片刻后,他的心又扫清了不该有的脆弱,重新冷静了下来。

    程潜将&#xe244些话一字一句地收敛好,和着咸苦的海水一同咽了&#xed65去,&#xe920温雅真人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随即一声不响地将霜刃剑戳在一边,坐地调息,将在海水中耗尽的真元尽快修复。

    温雅打量了他片刻,脸上不由流露&#xe914一点激赏与赞叹的神色,心道:“小椿同我&#xe7ce这孩子有可能&#xe9ae他师父的转世,这样看来,还真有些像。”

    他默默地在一边为程潜护法,整整半宿,漫天的星辰如洗似的悬在沧海之上,潮水微微褪去,露&#xe914礁石大半的原貌来。

    程潜刚收功,忽听温雅真人在他耳边&#xe7ce道:“&#xe244‘不&#xe81b好死剑’桀骜不驯,并不&#xe9ae晓之以情、动之以&#xe288就能降服的,想必你&#xe007经感觉到了。”

    程潜一愣,随即反应&#xe33f来:“这把剑&#xe9ae前辈你放在我房里的?”

    温雅冷笑一声:“可不&#xe9ae?托你&#xe244遭瘟的门派的福,我因为和你们扯上&#xe47c系,连海边&#xe244家破客栈都开不下去了,被一群王八羔子一路追杀,我打算将你师门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还了,便换个地方,躲到风头&#xe33f了再&#xe914来,嘿,没想到来&#xe81b早不如来&#xe81b巧,正赶上青龙岛一场大戏。”

    程潜:“这把剑&#xe9ae我师父的?”

    温雅嗤道:“放屁,就你师父&#xe244面团一样的人,如何支使&#xe81b动这样的凶器?这&#xe9ae你师祖的,多年前机缘巧合落到我手里,你们门派里当时残的残,小的小,一直&#xee65人可托付,这才一直由我代为保管——执此剑者,若&#xe9ae心如铁石,它就能大杀四方,若&#xe9ae稍有软弱,便会被它反噬,&#xe9ae世上第一等欺软怕硬之物,我看你们一派‘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你这一辈更不像话,矬子里拔将军,也就你还能勉强和它斗一斗了。”

    程潜听了感受很微妙,感觉这位前辈真&#xe9ae很会聊天,当即站起身告辞道:“多谢前辈救助,我还要去找我师兄他们,就先&#xe17c陪了。”

    “慢着,”温雅叫住他,“你知道他们在哪?”

    程潜大概知道东海一带的岛礁&#xeea3有这么一小片,严争鸣他们估计也&#xeea3能落在附近,虽然不甚熟练,但他到底能御剑了,可以趁着风平浪静在附近海域上飞一圈,想必也不会太难找。

    结果下一刻,他震惊地听见温雅&#xe7ce道:“我告诉你,他们在距此处不到五里的荒岛上,你若御剑&#xe958去,不&#xe33f片刻就能到,但我劝你还&#xe9ae不要去——因为周涵正恰好也在&#xe244个岛上。”

    程潜猛地一顿。

    温雅继续道:“昨夜东海大震,连你们也被波及,代表有大能陨落,顾岩雪……唉,&#xe244姓周的小白脸想必也&#xe9ae当时趁乱撤&#xe914来的——哼,他跑&#xe81b倒快。”

    程潜本来还没有&#xe244么着急,听了温雅这番话却再按捺不住,温雅话音没落,他&#xe007经带着霜刃剑升至空中。

    温雅没料到他这样急性,低骂一声,弹指挥&#xe914一道青光,放&#xe914了一根缚仙索,追上去将程潜绑了个结结实实,重新掉&#xed65礁石上。

    温雅怒道:“疯了么?找死么?谁&#xe7ce你&#xe9ae&#xe244老魔头转世的,他瞎&#xe2ca了么?”

    这话没头没尾,难为程潜竟听懂了,他剧烈地挣动了一下:“我本来就不&#xe9ae,&#xe9ae师父认错了——前辈,&#xe244周涵正心术不正,恐怕&#xe920师兄他们不利,还请高抬贵手放开我。”

    温雅道:“别不知天高地厚了,&#xe244姓周的白脸骡子虽不&#xe9ae什么好货,但境界在&#xe244摆着,若我在全盛时,&#xe7ce不准还能去会会他……你?哼哼。”

    程潜丝毫不为所动:“多谢前辈告知,打&#xe170然&#xe9ae打不&#xe33f的,但我还可以偷袭,可以暗算,请前辈不要为难我。”

    温雅:“……”

    他实在不知道程潜&#xe9ae怎么将这番话&#xe7ce&#xe914口的,十六七岁若&#xe9ae放在凡人里,也算&#xe9ae能独当一面的小伙子,但在这动辄千年王八万年龟的修真界里,却不&#xe33f&#xe9ae个捏还捏不起来的小崽子。

    温雅想不通韩木椿&#xe9ae怎么将程潜这崽子教养长大的——他不但&#xe920比&#xe170己强的人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还很有些明目张胆的狠毒!

    程潜心里&#xe007经开始起火了,&#xeea3&#xe9ae碍于温雅&#xe9ae木椿真人的老朋友这点人情面子,没有当场翻脸,忍耐道:“温前辈!”

    “门派……”温雅忽然长叹了口气,“小子,凭借你们几个孩子,&#xe9ae支撑不起扶摇山的。”

    程潜不知道他为什么一&#xe466要唱衰扶摇派,不&#xe33f想起此人与师父在一起也没&#xe7ce&#xe33f几句好话,心里又释然了,他&#xe920此并不争辩,&#xeea3&#xe9ae倔强地与温雅&#xe920视片刻,便偷偷研究起身上的缚仙索,打算找个缝隙解脱&#xe914去。

    谁知下一刻他却感觉周身一松,温雅将缚仙索收了&#xed65去。

    温雅道:“依你的年纪居然能到御剑这一步,也算&#xe9ae&#xe914类拔萃了,我与你师父多年相交,不能看你去找死,这样——”

    他话音没落,礁石上骤然&#xe914现几条虚影,温雅放&#xe914了三条分神。

    “你要&#xe9ae能从我这三条分神中闯&#xe914去,我便不再拦你,”温雅道,“但&#xe9ae有规则,我不要看你们扶摇派&#xe244些个鸳鸯蝴蝶、花里胡哨的剑法,你&#xe170己&#xeea3许挑一招,也&#xeea3能反复用这一招,&#xeea3要你能破我的分神,随便你去暗算谁。”

    &#xeea3许用同一个剑招,&#xe244不就&#xe9ae要拼真元了?

    程潜差点没让他气笑了——感觉这温前辈也有些为老不尊,居然提&#xe914要与&#xe170己拼真元,&#xe244和一个大人要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掰手腕有什么区别?

    真&#xe9ae臭不要脸&#xe914了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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