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让她好起来很难（加更） 文 / 谈栖

    鸢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p>

    尉迟的目光顺着脚踝走到她的脸上，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p>

    可能是灯光昏暗，他一时瞧不出她眼底的情绪，顿了顿，才说：“又是左脚。”</p>

    第四次了，总是伤这一只脚。</p>

    鸢也毫无反应，甚至没想把自己的脚抽回去——这显然很不对，从巴塞尔起，她就对他万分排斥，哪怕是在青城用色相引-诱他时，被他碰了的第一瞬间，也会有本能的抗拒，唯独这次没有。</p>

    从醒来到现在，都只是看着他。</p>

    是看着他，又不是看着他，好像只是笔直着视线，而他刚好在她的视线范围里而已。</p>

    尉迟抿了一下唇，把她的脚放下，伸手到她的衣襟：“身上还有别的伤吗？”</p>

    他解开她两颗扣子，露出吻痕未消的锁骨，她都没有拂开他的手，任由他动作。</p>

    尉迟的手停住，就像一条弦拉到紧绷，三五秒后他回手打开大灯，明亮得有些扎眼的光线霎时铺满整间房，而她竟然连本能的眨眼都没有，就像是一具木偶，对外物的刺激全然无感。</p>

    而至此时，尉迟才看清楚，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色泽，乌黑乌黑的，空洞而无神。</p>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太太今天真的很不对劲！”</p>

    ——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吃饭也是，没人教她怎么上楼，她就从楼梯上摔下来！</p>

    进门前月嫂急匆匆对他说的两句话从他脑海里掠过，尉迟眉心紧紧一皱，喊出她的名字：“鸢也。”</p>

    她如死水，不起波澜。</p>

    尉迟定定地道：“这是你的新招数？”</p>

    一定是。</p>

    她可是姜鸢也，桀骜得像一根钢筋，折也折不断的姜鸢也，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挣扎抗衡，始终不服软的姜鸢也，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p>

    这又是她为了逃走装出来的吧。</p>

    “鸢也，不要闹了。”他警告她见好就收。</p>

    而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什么意思，眼睛睁着太久了涩了，本能的动作而已。</p>

    尉迟呼吸消失，突然倾身吻住她的唇。</p>

    他存着要她装不下去的心思，吻得很用力，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半敛的眸子近距离地看着她。</p>

    她是完全放松的姿态，唇齿也是虚虚合着，他感受不到一点抗拒和排斥。</p>

    好一会儿，尉迟终于慢慢停下来，脸色微微泛白。</p>

    ……</p>

    月光隐去，夜尽天明。</p>

    尉迟一早就叫来了秦自白，让他看看鸢也的情况，他没有旁观，在走廊里点了一根烟。</p>

    他从来不在家里抽烟，这是第一次。</p>

    大半个小时后，秦自白才从房里出来，尉迟转头：“她怎么样？”开口的嗓音竟然有些沙哑。</p>

    秦自白肯定：“是抑郁症，什么程度的抑郁症还要再分析，除了抑郁症，她还有精神障碍的问题在里面。”</p>

    “精神障碍？”</p>

    “简单解释，就是大脑机能出现紊乱，导致认知、情感、行为和意志等等和精神有关的东西，出现问题。”</p>

    随着秦自白说出的每一个字，尉迟的脸色都沉一度，已然不能用“难看”简单概括了。</p>

    但秦自白是医生，有义务要把病人的真实情况告诉家属，所以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再简单点说，她痴傻了。”</p>

    尉迟几乎是跟在他的话之后咄声而出的：“不可能。”</p>

    不接受症状结果的家属，秦医生见多了，就是没想到，一向以理智著称的尉迟，也会有这么逃避的一面。</p>

    他纳罕地看了他几眼，才说：“能到这个程度，她出现异常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你之前没有察觉到吗？”</p>

    尉迟一字一顿地道：“她不可能痴傻。”</p>

    姜鸢也傻了？</p>

    这恐怕是往前往后十年里，最没有可信度的笑话！</p>

    尉迟不肯承认，但……自从被他带回尉公馆，她就逐渐变得沉闷，从不跟他说话，到不跟所有人说话；从不爱走动，到连续几日不下楼；从看书，到做十字绣和写字……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甚至还有过无端落泪，月嫂提醒过他，说她有产褥期的抑郁症。</p>

    都说过的。</p>

    “你对她做了什么？”秦自白询问，但尉迟没回答，他摸了一下鼻子，有点尴尬地说，“听月嫂说，她一个月前流产了……刚才我不小心看到她身上有些痕迹，嗯，你把她那什么了？”</p>

    尉迟将嘴角抿直，秦自白长叹：“这就难怪她会抑郁了。”</p>

    几个女人受得了？何况还是在流产后，被软禁，精神本就岌岌可危时，他再去那样对她，可不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p>

    抑郁症，精神障碍，这两个专业名词在尉迟脑海里转了几圈，他冷声问：“治得好吗？”</p>

    秦自白为难：“精神治疗主要还是要看患者配合不配合，如果一个人打心眼里排斥，再厉害的精神医生也没有用。”</p>

    尉迟看进房里，鸢也坐在床上，脸色漠漠。</p>

    他收回目光，只一句：“让她好起来。”</p>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要命，之前是尉迟拒绝承认有他这个朋友，现在是秦自白后悔认识尉大少爷了，给他的难题一次比一次升级！</p>

    但是看尉迟的脸色，要是不给个保证，他今天怕是走不出这座尉公馆，秦自白只好道：“我尽力吧。”</p>

    房内，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的鸢也，缓慢地躺下了下去，那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揪心的眼眸，在某一瞬间，极快速地掠过一丝什么？</p>

    之后两日，秦自白都会来公馆为鸢也做治疗，尝试引导鸢也走出禁闭。</p>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鸢也给的反应都是平平，甚至连开一个口都没有。</p>

    秦自白专业能力不输陈莫迁，不出名纯粹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只接收自己感兴趣的病患，越古怪他越喜欢，饶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鸢也这样的，就好像一片死海，哪怕往里面丢一颗炸弹，都不会起水花。</p>

    眼看着鸢也治了几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公馆上下的人都跟着着急，佣人之间也已经开始发散“鸢也傻了”的事情。</p>

    一定是傻了，正常人哪会连续几话，一直保持一个表情？</p>

    秦自白也对尉迟说了一句话：“让她好起来，很难。”</p>

    尉迟看向几米之外坐在飘窗上的女人，她神情淡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色彩，险些让人认不出来她是鸢也，是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姜家鸢也。</p>

    这时候，手机响起，尉迟看了一眼，是尉母。</p>

    “妈。”</p>

    尉母焦急的声音：“鸢鸢怎么样了？我听说……”</p>

    话未说完，尉迟便打断了她：“她没事。”</p>

    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自己说，更像是对鸢也说，语气果决和夺定。</p>

    “她会好。”</p>

    她一定会好。</p>

    ……</p>

    之后两天，尉迟没有再出现在尉公馆，谁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p>

    第三天早晨，月嫂敲了两下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想叫醒鸢也——是的，现在的鸢也，要靠别人叫醒，要靠别人叫她下床，洗漱，吃饭——全然没有了自主意识。</p>

    意外的是，今天的她自己醒了，站在窗边。</p>

    春日金灿，照在她的脸上，隐隐泛起光晕，嘴角若有若无的，露出了笑。</p>

    月嫂愣了愣，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笑！</p>

    她大喜过望，以为她是好转了，连忙走过去，走近了才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p>

    很特别的调子。</p>

    像歌，又不是歌。</p>

    委婉动人，吴侬软语。</p>

    “泉州才子陈伯卿，送嫂离乡千里行，元宵潮州赏灯景，邂逅五娘即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