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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文 / 时镜

    果然,舒甜什么事都没有。
    林蔻蔻从露台回来,刚走没两步就看见舒甜正跟歧路众人站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哪里像是裴恕说的一直在找她的样子?
    姓裴的故意找借口支开她呢。
    林蔻蔻心中早有猜测,此时竟一点也不意外,只笑一声,将手抄了,站在吧台旁,向露台方向回看。
    酒廊里灯光闪烁,外头一片幽暗。
    裴恕很快就从那扇门里出来,似乎心情不错,抬眸对上林蔻蔻那磨刀霍霍的视线时,甚至还不知死活地笑了一笑。
    林蔻蔻看了一眼他身后,贺闯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神情,但从那模糊的姿态和轮廓上能感觉到心情并不很好。
    但没能看太久。
    因为姓裴的反手就把门关上了,隔绝了她的视线。
    他踱步来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问:“担心啊?
    林蔻蔻只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裴恕道:“作为前辈,关心一下后辈罢了,也就那么两句话功夫,能说什么?”
    林蔻蔻根本不信:“我跟他的事自己会解决,你没事不要去挑衅他。”
    裴恕笑一声:“你这样不累吗?”
    林蔻蔻皱眉,似乎没懂。
    裴恕便道:“既希望他离开你的庇护自己飞,又怕他没了你的庇护摔太狠。做Case的时候干净利落,轮到处理自己的人了,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林蔻蔻,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沙龙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吧台这个无人关注的小小角落,此时却忽然安静下来。
    裴恕深灰色的瞳孔因为他微微垂首的动作,染上了一片洞彻的幽暗,就这么平平望着她。
    林蔻蔻与他对视。
    两人都许久没说话。
    不同的是林蔻蔻紧绷,而裴恕的姿态却似乎十分放松。
    末了,还是吧台里面的调酒师端出来一杯刚调好的酒,笑问:“喝一杯吗?”
    林蔻蔻才道了一声谢,端起酒喝了一口。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叹了口气,似乎默认了裴恕对自己的判断,只道:“贺闯是个好人。”
    “好人?”
    裴恕一句“我还是个好人呢”刚到嘴边,脑袋里却突地闪过一道光——
    等等,说贺闯是好人?
    这是……
    发好人卡?
    心跳忽然慢上一拍,裴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人卡”在想发展恋爱关系的男女之间是什么意思,他总归是听过的。
    林蔻蔻这意思是……
    他心里一喜,弯唇便想笑。
    只是还没等笑出来,林蔻蔻就瞥他一眼,大概是猜到他不着调的想法,慢悠悠补了一句:“你也是。”
    裴恕:“……”
    千般喜悦,万般得意,一瞬间被这盆冷水泼得全无踪影。
    林蔻蔻看他笑意僵在脸上,上不去也下不来的,顿时笑出了声,心情好了不少。
    今天的沙龙几乎聚集了全行业的精英,正是相互联络感情、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林蔻蔻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逗完裴恕,她便摆摆手,拎了酒杯就走,直接晃进了人群里。
    裴恕只站在原地生气。
    孙克诚早在角落里旁观他们许久了,此刻终于得着机会溜到他边上,笑着揶揄一句:“你这都跑出去故意破坏别人的谈话了,还叫‘不倒贴’?”
    裴恕黑着脸道:“旧策略作废。”
    孙克诚佯作讶然:“哦?”
    裴恕冷哼一声:“一个正经猎头,哪儿有坐等候选人上门的?优秀的猎人当然是要主动寻觅猎物!”
    自从来到大会后,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前有狼后有虎”六个字的精髓,先来一个贺闯,后出一个庄择,而且林蔻蔻在这圈子里的人缘好到离谱,好像是个人都对她有好感……
    这谁还能坐得住?
    危机感,前所未有地充斥在裴恕心头。
    林蔻蔻还不知道这场大会已经对某位祖宗造成了怎样的刺激,此时她已经跟好几位主动前来结识她的人聊过,并且交换了微信。
    在她竞业的一年里,行内多了不少生面孔。
    但好在以前就挺出名,现在进歧路又有千钟教育的Case重新打响名声,无论是以前的老朋友还是新入行的年轻人,都对她兴趣浓厚,想随便找话题聊几句十分简单。
    在这种场合,林蔻蔻总是如鱼得水的。
    庄择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他倒是没换衣服,仍旧是白天那身白西装,只不过将衣扣解开了一粒,看上去随意了一些,更符合沙龙的氛围。
    此时此刻,他正跟国际猎连的刘易斯站在一起,小声交谈着什么。
    只是却时不时向林蔻蔻那边掠一眼。
    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上个找林蔻蔻说话的猎头刚离开,庄择便轻轻跟刘易斯道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向林蔻蔻走去。
    林蔻蔻拿着手机,才刚给上一位猎头的微信填入备注名,抬头就看见庄择,不由一怔。
    庄择却似乎已经忘了白天分组时被她当众“开除”结下的仇怨,态度就十分友好:“我在旁边等了许久,可算找到人来搭话了,林顾问的人缘可真好。”
    “仗着在行内混的时间够长,有点资历罢了。”林蔻蔻摸不准此人来意,直接问,“庄顾问有什么事吗?”
    庄择慢条斯理道:“反正是沙龙,闲聊几句不行吗?林顾问何必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林蔻蔻不为所动:“庄顾问怎么看也不像是来闲聊的样子。”
    庄择顿时笑了起来:“真不可思议,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愿意跟裴恕成为搭档。”
    林蔻蔻淡淡道:“裴顾问的风格确实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不过无论怎么算,他在业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猎头。”
    “数一数二的,好猎头?”庄择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了几分,将林蔻蔻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竟忍俊不禁,“我真不敢相信,他裴恕也有一天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好猎头,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林蔻蔻看着他反应,不由有些兴味:“庄顾问好像不这么以为。”
    庄择没否认,只道:“更没想到,说出这话的会是你。”
    林蔻蔻皱了眉,不解其意。
    庄择便低低叹道:“但凡你找个几年前认识他的人打听打听,这个人无论是跟猎头,还是跟这个好‘好’字,都是一点边也不沾的。你知道么?裁员这个工作,可比你们当猎头好玩多了。”
    对过去的裴恕,林蔻蔻的确了解不深。
    对庄择的来意,她却隐隐有一些预料。
    庄择轻描淡写地给她讲了个故事,是他以前跟裴恕的许多次合作里,稀松平常的一次。
    香港靠近深圳,有许多跨国企业看中内地低廉的劳动力优势,在广东尤其以深圳为中心,开设了许多代工厂。
    那一年经济形势不太好,有一些跨国公司被迫收缩业务。
    庄择他们就接触到一家客户公司,想裁员深圳代工厂的规模,将主要的零部件加工迁往更廉价的东南亚地区。
    业务给过来,是希望他们付出最小的代价,裁掉深圳工厂三万员工。
    林蔻蔻听到这里,便道:“三万人,都是底层工人,靠这一份卖劳力的工作养家糊口。你们还想以最小代价裁员,那就是不想给足够的裁员赔偿。工人们的脾气一向比较生猛,怕是没那么好裁吧?”
    “当然,我们去的当天,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办公室里。”庄择笑了起来,“我三千块一条的领带都差点被人揪成了破抹布,那些人填满了我们的视线,门口,走廊,窗户外面……裴恕甚至被人拿扳手砸破了头。”
    他仿佛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挺有趣的事在讲,不仅面上笑着,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林蔻蔻听着,脸上的温度却慢慢降了下来。
    庄择将目光转回来,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觉得我很冷血吗?”
    林蔻蔻道:“不意外。”
    庄择却笑:“那我想,你可能错了。”
    林蔻蔻一怔。
    庄择拉大了唇角的弧度,笑容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看戏的恶意:“这单Case跟我关系不大,完全由他操作。他们闹事闹很大,我们却一点也不怕,毕竟他们叫嚣得狠,一开始就亮了刀子,后面没什么手段能威胁我们了。你知道怎样对付这样的一群人最有效吗?”
    林蔻蔻盯着他没接话。
    庄择瞳孔深处,几分凛冽隐现,只道:“裴恕的策略,是当面跟这帮人装孙子,好话说尽;背地里,却联系了挑头闹事的那几个代表,想办法收买,把好处给够,把出处安排好。挑头闹事的都成了我们的人,甚至愿意给我们当内应,剩下那些人自然成了一盘散沙,被我们分而划之,各个击破。虽然很费了一些功夫,但最终控住了预算,没花多少钱就把人裁干净了。”
    林蔻蔻眼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
    庄择的笑声却很轻,甚至倍感惬意地晃了晃杯中红酒,问道:“你知道我们走的那天,他做了什么吗?”
    林蔻蔻并不接话。
    庄择一时觉得她这人似乎也有点乏味,意兴阑珊地道:“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找人要了张红纸,又让人把当初用扳手砸他的那个人叫了过来,拿二百块钱给人包了个红包。”
    当时的场面,庄择至今记忆犹新。
    裴恕表情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将红包递出去。
    当初那个拿扳手敲他的工人,已经被开除。面对着裴恕时,他不再有先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褪去后的卑微,和因为这卑微而自带的懦弱,以及,对掌控他命运的上位者的……
    恐惧。
    酒廊里充斥着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凉风,在这个夏夜里原本带给人清爽之感。然而或许是站的位置不太好,那些凉风在沙龙热闹嘈杂的声音里,轻轻扑在林蔻蔻光裸的后颈上,竟激起一股战栗的寒意。
    庄择声音和缓下来:“所以裴恕这个人,剥开外面这层皮,和施定青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林蔻蔻审视着他:“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庄择一愣:“什么?”
    林蔻蔻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将情绪从他方才极富感染力的讲述中抽离出来,只道:“不可否认,你给我讲述了一个我以前未曾认识的裴恕。不过想凭这点就挑拨离间,筹码会不会不太够?”
    庄择目光一闪,笑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林顾问为什么不认为,我就是单纯想拉拢你,顺便帮你认清他的真面目呢?”
    林蔻蔻竟道:“你也不是想拉拢我。”
    庄择瞳孔顿时一缩,这一刻竟然被这女人灵敏的思路,搞得有些猝不及防。
    林蔻蔻的逻辑十分清楚:“从你刚来大会,接触到我,我就觉得你对我表现出来的浓厚兴趣,不太合理。毕竟我们既无旧怨,也从无交集。你对我的兴趣,似乎大部分都源自于你过往与裴恕搭档的那段时间,而现在,我是——或者说你认为我是——他的搭档。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庄择看起来很镇定:“像什么?”
    林蔻蔻甚至有些怜悯地望着他:“比起什么‘仇恨’‘不甘’之类的词,我认为,‘不服气’三个字,于你而言,似乎要贴切很多。”
    “……”
    这三个字一出,庄择整个人的状态骤然有了变化,锋锐的目光被镜片折射而出,竟是一片凛冽严寒。
    林蔻蔻的声音却未停下:“我猜你不是想拉拢我,你是想让裴恕误会我在接受你的拉拢。”
    庄择不禁有些佩服:“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林蔻蔻只道:“看来是我无意间挖了你的墙脚,让你失去了最满意的合作伙伴。毕竟,与其说你刚才提起裁员的事时是讽刺,不如说,你对他的处理方式,格外赞赏。”
    庄择不否认:“他是我见过最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是做裁员的天才。”
    而如今这个天才,竟然放弃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跑去当了猎头……
    简直可笑。
    林蔻蔻却将目光在沙龙上逡巡一圈,很快便看见了远处的裴恕。
    好像是出了一点事,周围人全在看那个方向。
    航向的副总程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附近,孙克诚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裴恕眼底也一片冰冷。
    只是这个人也并不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他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孙克诚的肩膀上,用力地握了一下,却似笑非笑地看着程冀,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隔太远,按理说是听不清的。
    可林蔻蔻却似乎能从他嘴唇翕动的形状、眼角眉梢的神态,猜出那句话是什么。
    于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当初在清泉寺山上时,他那一句难得认真的“不是想不想争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赢”,伴着他们那天回到歧路时所有人拉响礼花欢迎的画面,不期然回荡在心间。
    林蔻蔻忽然对庄择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裴恕跟施定青放在一起比,可既然你提到,我不妨告诉你,在施定青身上,我学到了不少。”
    庄择觉得她此刻的笑非常奇异。
    她却道:“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人会变的。”
    庄择冷利道:“你不相信?”
    林蔻蔻摇摇头:“不,我只是相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相信你所言非虚,但比起从旁人嘴里听故事,我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庄择用一种费解的目光看她。
    然而林蔻蔻只笑了笑,端着酒杯,便朝裴恕与孙克诚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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