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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杀了耿保元的是你! 文 / 玖拾陆

    夜色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车前没有点灯笼,林云嫣透过帘子看出去,只能看到边上参辰的轮廓。
    再往边上去,是与墨色叠在一块的树影。
    马车靠着山道里侧,而外侧的崖壁很难用眼睛分辨出来。
    林云嫣想,他们是如此,上头下来的马车亦是如此。
    为了行驶平安,必定也会靠着里侧。
    林云嫣低声交代参辰:“除了马车,还有其他动静吗?”
    参辰耳力好,分辨得清,他又仔细听了下,道:“只一辆马车,没有别的了。”
    林云嫣应了声“好”,又道:“拦下来。”
    参辰问:“真是李渡吗?”
    林云嫣的长睫颤了颤。
    快要四更了,估摸着差不多是子正三刻,寻常人这时候哪里会驱马车下山?
    再者,李渡若如苏议说的,近些时日一直咳嗽未愈,他定是马车出行。
    “八九不离十。”林云嫣道。
    她来是赌运气的,若是没有堵到李渡,只能说运气差了些。
    参辰应了,迅速沿着山道、往上坡行了百步。
    从声音判断,那马车行得不算快,应当也是顾忌着天黑,不敢彻底跑起来。
    但毕竟是下坡路,若不提前拦截,万一冲撞到郡主的马车,可就不妙了。
    不多时,马蹄与车轮滚动声越来越清晰,视线里却没有一丁半点的光亮,参辰悬着的心落了一大半。
    若是不相干的行人赶路,定会点火把灯笼。
    参辰的夜视不错,那辆马车一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就看到了轮廓。
    那厢车把式似乎并未发现此处站了一人,依旧小心翼翼架马前行,等他看到人影时,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不敢打弯、怕跌下山去,也不敢撞人、只吁吁大叫。
    马儿被勒住,抬起两只前蹄,险些刹不住。
    参辰却仗着身手出众,偏过身子绕到车厢侧面,手中拿着的几根长长的树枝插入车轮里,卡着轮子无法顺利转动,车厢大摇大晃地停了下来。
    此番动静突如其来,饶是车把式有准备,也前扑着摔下车架,倒在路旁。
    更别提车厢里浑然不知的人了。
    坐在最靠外的人摔出了车厢,大叫着沿着山道往下滚了好几圈,还好没有直接滚下崖去。
    牛伯就站在山道上,见有人滚下来,拿竿子拦了拦。
    拦住后,他凑到近前去看。
    黑暗里本就只能看个大概,这人又滚得鼻青脸肿,着实看不清楚。
    唰的一声。
    火折子亮了。
    林云嫣举着过来,照亮了这人的脸。
    虽是狼狈,她也认出了此人身份:“叶公公。”
    叶公公起先还叫了两声痛,等滚得眼冒金星了,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额头破了,血流下来污了眼,看东西都朦朦的又带着红。
    他本能地看向了唯一的亮着的火折子,透过这点光、看到了举着火折子的人。
    宁安郡主!
    哪怕摔懵了,他也断不会认错宁安郡主这张脸!
    只是、只是郡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公公张了张嘴,想大叫提醒主子,可他努力着都发不出声音来。
    反倒是提着他领子的牛伯,在林云嫣确认了身份之后,二话不说把叶公公提坐起来,一手刀劈向后脖颈。
    叶公公当即失去了意识。
    牛伯没有正儿八经练过身手,仅有的能耐就是劈手刀,再也做不了其他了。
    他示意林云嫣当心些,就要把叶公公提去靠山那一侧,反正这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要杀要砍也是之后的事。
    眼下,还是要去看看其他人。
    牛伯才把人拖了一半,就见不远处有踉跄人影。
    “郡主!”他提醒道。
    林云嫣也看到了。
    前头,参辰正与那车把式交手。
    叶公公摔下车滚远了,里头的刘迅和李渡也没讨着好。
    刘迅摔出了车厢,慌乱间伸手拖住了车架杆子才没有滚出去,李渡被刘迅拦了拦,撞作一团,也算是稳住了。
    即便一时没有看清四处状况,李渡也晓得状况不妙。
    他被人堵上了。
    顾不上痛,李渡扶着车架站稳,看向黑暗中的人:“你是……”
    参辰勾了勾唇。
    当真拦住了李渡!
    同时,他也认出来了,坐在地上的那人正是刘迅。
    刘迅摔得够呛,见对方只有一人,倒也壮着胆子看去。
    “参、参辰?”他惊叫起来,“你是参辰!”
    刘迅立刻就慌了。
    今日本是李渡安排的局,哪怕半道出了差池,刘迅怕归怕,却也没有穷途末路的感觉。
    李渡还在,他刘迅怕甚?!
    从车上摔下来,他也只是懵愣,别的情绪都没有续上,直到看清楚拦车之人的这一刻,惊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刘迅与参辰打过的交道不多,但在他眼中,参辰就是徐简。
    他恨徐简,亦怕徐简。
    徐简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但凡有那么丁点良心,能让亲弟弟流放,能让亲生父亲一身功名皆毁?
    落在徐简手里,他完蛋了!
    即便,刘迅听说了徐简带兵去了裕门关,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参辰在这里、那徐简就在这里。
    刘迅一叫,李渡也认出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好好的局,又被搅了。
    局能毁,他却决不能被抓,此处只有参辰一人,他们人数占优。
    李渡喊了一声“走”,全然不顾身体刚那下磕碰的痛,咬着牙沿着山道往下跑。
    刘迅见状,手忙脚乱跟上去,踉踉跄跄。
    参辰自不会让他们走脱,偏那车把式亦是习武之人,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身体上的疼痛让车把式红了眼,舞着马鞭,冲动着要与参辰同归于尽。
    只单打独斗,参辰赢他并不困难,只是要分心逃跑的李渡和刘迅,怕他们下去后伤着林云嫣与牛伯。
    两者原本隔得就不远,几个回合下,便已经看到了彼此。
    尤其是林云嫣这一侧,在看到动静时,当即吹灭了火折子。
    她不可能举着光照当活靶子。
    可就算只是一瞬,李渡和刘迅已经看到了她。
    两人具是愣了一下。
    参辰出现在这里,是意外,也不算完全意外,毕竟是徐简的亲随、功夫了得。
    可宁安为何会在这里?
    一个小丫头片子,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宁安任性妄为,参辰怎么可能会答应让她跟着来?
    刘迅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脚下失了度,左脚拌右脚,摔了一个狗啃泥。
    李渡哪里会管他,依旧往前跑。
    刘迅咬着牙想爬起来,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可惜,太快了,快到他没有抓住,只愣愣地看着黑暗里模糊不清的影子。
    虽抓不住,却是本能地觉得危险,性命之忧,让他不敢再爬起来,巴不得能缩到地里去。
    参辰没有去管慌乱得手足无措的刘迅,用长剑缠住马鞭,狠厉一抽。
    武器脱手,车把式又去抽胸前匕首,参辰抬起一脚踢过去。
    没有收着劲道,为的就是速战速决,他不能让李渡威胁到郡主。
    势大力沉的一脚,许是直接伤了脏器,车把式一口血喷出来,再无力纠缠参辰。
    夜风呼啸,吹得树林摇晃。
    九月下旬的山风满是寒意,迎面灌入口鼻,李渡几乎又要捂着嘴咳嗽。
    他勉强忍住了,心里谋划着脱身的办法。
    苏议去了吉安镇方向,王节回庄子去了,无论是都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靠两条腿,他不可能跑得过参辰。
    唯一能用的就是马匹。
    他们的马车落在了身后,前头是宁安的马车。
    把车架子从马身上卸下来需要时间,他得抓住宁安,以宁安为人质、让车夫卸车。
    李渡的思路很清晰。
    先前他看到了宁安的位置,即便挪动过几步、大体上也差不多,等离得近了、再看清楚些,必须一击必中……
    李渡不知道的是,林云嫣也是这么想的。
    她站在山道上,一步都没有动。
    看着疾步跑过来的人影越来越近,她脑海里的各种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曾经,牛伯驾车在这山道上疾驰。
    曾经,她和徐简为了摆脱追兵想尽了各种办法。
    曾经,他们比现在的李渡更狼狈!
    她想到了那间院子,坍塌下来的屋顶,滚滚的浓烟,炙热的火焰……
    她听见了阵阵的蝉鸣。
    李渡已经近在眼前了,与林云嫣不过四臂之远。
    势在必得!
    伸出手掌,李渡抓向林云嫣的脖颈。
    林云嫣倏地抬起了右手,袖口直直对着李渡。
    咻——
    空气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李渡没有反应过来,只晓得有什么东西扎了他,力道极大,震得他控制不住身形、向后倒去。
    下意识地,他收回了手掌,探向咽喉。
    很凉,那东西很凉。
    很烫,他的血滚烫。
    李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林云嫣。
    没有徐简在旁,甚至也不是参辰动手,宁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为什么能……
    李渡倒在了地上,看着黑沉沉的天,暗了、更暗了。
    他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
    大业未成,竟、竟然死在……
    李渡一动不动,也再不可能动弹了。
    林云嫣放下了胳膊,面无表情看着,而后抬起眼帘、看向刘迅的方向。
    刘迅已经傻了。
    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李渡扑向林云嫣,结果压根没有碰着,李渡就倒下了。
    这到底是……
    林云嫣这样的弱女子,为何……
    “啊!”刘迅抱着头大叫一声。
    先前没有抓住的念头,这一次再清明不过了。
    他想起了法安寺,想起了知客僧与香客们的话,想起了那条长长的山道,想起了曾经被他否决过的可能性。
    “是你!”刘迅惊恐万分地看着林云嫣,大喊道,“杀了耿保元的是你!”
    林云嫣哼笑了声,走向刘迅:“是我又如何?”
    “我……”刘迅语塞,说不下去。
    报官?告诉殿下?
    他现在这个处境,真是异想天开!
    “我肯定不说出去。”刘迅认怂了。
    林云嫣连李渡都敢杀!
    李渡是谋逆不假,但按理这等身份、抓回去交给圣上才是正途,林云嫣却一箭封喉。
    她明明可以直接射向李渡的腿或者胳膊、将人生擒的。
    “我不说耿保元,我也不会说李渡怎么死的,”刘迅哭着求饶,“你放过我吧,嫂子,你看在母亲的份上放过我吧!我滚回曲州去,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林云嫣抿了抿唇:“嫂子?你配这么叫吗?母亲?你也就是落难时会想起母亲来!”
    刘迅还想说什么,林云嫣与参辰道:“断了他的右腿!”
    参辰面不改色,不问缘由,郡主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长剑刺向刘迅的右腿,鲜血喷涌,他痛得嚎叫。
    林云嫣一瞬不瞬看着刘迅,双眼含泪。
    “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她低声呢喃着徐简说过的话。
    那是徐简一次次努力得到的答案。
    他避开了西凉人的长刀,征伐数年,却还是伤了腿。
    徐夫人曾与林云嫣说过她的噩梦,梦里,她都疯了。
    拿着剪子刺刘靖;满头白发被徐简护着奔逃;抱着双亲牌位倒在祠堂里痛哭……
    林云嫣都记下了。
    徐夫人说,徐简背着她一路逃,被团团包围下、徐简腿上挨了一刀,她看到艳红的鲜血,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刘迅。
    她的小儿子就那么看着,没有帮她,也没有帮徐简。
    那是梦,又不是梦。
    是林云嫣不曾走过的时光,却是徐简真切努力过的曾经。
    林云嫣咬住了唇,泪珠顺着脸庞滑下来,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倒在胡同里的人可以从陈东家变成李元发,那么,断腿的人又为什么只能是徐简、而不能是刘迅呢?
    本以为今生再不会遇见刘迅此人,看在徐夫人份上,圣上判决后他们都没有赶尽杀绝。
    可刘迅又回来了,与李渡在一辆马车上,看着林云嫣手刃李渡。
    那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血债也血偿!
    “不留活口。”林云嫣道。
    参辰应下。
    刘迅还在抱着右腿哀叫,听到林云嫣下令,顿时傻眼了。
    林云嫣已经伤了他的腿,竟然还要他的命?!
    “毒妇!”他大叫道,“你……”
    参辰两步上前,捂住了刘迅的嘴。
    很快,林云嫣身后再无动静。
    她看了眼天色,与牛伯道:“我们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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