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高中篇（Ⅳ）仲夏夜之梦（Ⅳ） 文 / 曲小蛐

    高中篇：仲夏夜之梦（4）
    宋晚栀原本是拒绝的。
    江肆话声毫无遮掩,惹得他身后高三（一）班门外走廊上的学生们全都往这边看。尤其是听见最后一句，站在江肆身后那个之前被锁喉的男生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了。
    如她在此时公然拒绝，那已经以见明天、不,今天傍晚,学校关于江肆被女生拒绝的流言大概就传得甚嚣尘上。
    到那时候，一定不缺火上浇油幸灾乐祸的人。
    宋晚栀都觉得头疼,于是将出口的婉拒咽回去,她望了江肆一眼，算作默认轻轻点头，然后才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江肆再次意外。他若有所思侧了侧身,视线接上身后那些或明或暗望过来的目光。
    一秒后,江肆恍然了么。他低回头，轻嗤了声笑，抬起长腿就朝安安静静走远的宋晚栀的背影跟了上去。
    “你对谁都这么心软么,小朋友。”
    “……”
    宋晚栀听见那个低低懒懒的嗓音勾着点笑意从身后跟了上来。但并未越过，他就慢悠悠『插』着口袋，委屈着那双长腿，衔在她身旁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上。
    当然不是的。
    宋晚栀垂眼望着那道被过窗的阳光斜斜投在她脚尖前的，随着步伐轻轻晃着的长影，在心无声回答了他。
    等拐进楼梯口，下了几级,到了中转的休息平台。
    上下折楼梯的近处都没么学生停留,宋晚栀这才停下来,她转回身，迟疑看了眼江肆『插』着口袋顺夹着的语文书：“谢谢你送它到这。剩下的路自己拿回去就好。”
    江肆闻言，侧靠着墙壁低头睨着她笑：“你不真觉着，是专门来送这本书的吧？”
    宋晚栀噎了秒,心虚低开视线：“不知道你在说么。”
    “那天看了高一的年级大榜，你排第六，”江肆语气散漫得像随口一提，等宋晚栀不解看回来，他才挑回重点，“年级第六的小朋友，就别跟装傻了。”
    宋晚栀：“……”
    宋晚栀很跟他说清楚，学习成绩和感『性』感知是没有正比关系的，但又觉着这样就暴『露』自己其实听懂了只是在装傻的事情。
    就在宋晚栀纠结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头顶劈下——
    “江肆！你是不是又在扰『乱』校园风气！”
    从上一折楼梯传下的声音吓得宋晚栀一惊，仰眸望去。
    就见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林盛海撸着袖子从上一折楼梯的她的视线盲区，怒气冲冲下来了。待停到人站着的休息平台上，林盛海刚要发火，就看见了江肆身后的小姑娘。
    即是周末小休，不需要穿校服的日子，女孩是在宽松的长衣长裤外面乖乖巧巧套了一件校服外套，长形的小校牌也别得正正的，更不用说干净利落的马尾发，规规矩矩的黑框眼镜。
    除了遮在镜框下仰起的巴掌脸仔细看是格外白净外，面前的女孩从头到脚都着平平无奇好学生。
    “老师好。”
    女孩安静朝他鞠了个躬。
    噢。
    是个见了老师问好鞠躬一样不落的好学生。
    在江肆身边看见这样的学生，林盛海一时感动得不轻有点不真实。没出口的指责更变得艰难，“早恋”这种言论安在面前这个小姑娘身上，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无情且无理的诽谤。
    若说宋晚栀因为不了解林盛海，而不明白为么这个看起来怒发冲冠的老师在下来以后就突然哑了火，那江肆就再清楚不过了。
    林盛海执教多年，带优秀毕业生无数，最打心眼喜欢的学生始终只有一类：朴素听话遵规守纪的好学生。
    以前，江肆喜欢把这类人概括为“书呆子们”。
    现在换了，是“书呆子们，和小朋友”。
    江肆被自己一掠而过的念头弄得哑然失笑。
    他低头轻咳了声，压住笑意：“您冤枉没关系，冤枉学妹就不合适了。们么时候扰『乱』校园风气了？”
    林盛海从宋晚栀身上挪开眼，气势不自觉放轻了几分，只皱着眉问：“那这快上课的时间，你们个不回教室，在这站着干么？”
    江肆眼神一动，脑海像书页翻开那天一瞥而过的年级大榜，话声已经再淡定不过从薄唇间轻碰出来：“高一六班的刘琦宏老师让过去帮他带一节数学自习辅导，帮学弟学妹们答疑解『惑』。”
    宋晚栀听得一懵：“…？”
    林盛海也愣了下，狐疑：“你自己都待不住教室，答应这种要求？”
    林盛海只带高三毕业班的精英班已经好几年了，对高一的教学制度和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他不怀疑江肆说的事情，只不信江肆理这件事。
    “开学不久，老师您不了解，”江肆抬，随意替林盛海掸掉了领口的粉笔灰，那双桃花眼笑得半勾半翘，“一直是一个非常乐意帮助学弟学妹们学习进步的好学长。”
    林盛海：“…………”
    他觉得高三开学个月来，一班就没断过的个人检讨通知已经让他对江肆再了解不过了。
    但准确来说，开学俩月他见这个年级第一“好”学生加起来也没几面，说不够了解倒也不为过。
    “要是没其他事，就过去高一那边了。”江肆侧过身，淡定拎着呆懵状态的小朋友走人。
    宋晚栀下了几级台阶，才起来一边被拎着一边艰难转身问候了句“老师再见”，然后才继续被拎下楼梯了。
    林盛海最后一句质疑也就这么堵了回来。
    原站了几秒，他讪讪哼了声：“这个刘老师，也是够放心。”说完，他就背着上楼了。
    楼下。
    宋晚栀微绷着脸：“你怎么知道们班主任的名字，有最后一大节是数学自习？”
    “那天去看你的年级大榜，扫到过。”江肆随口道。
    宋晚栀沉默下来。
    江肆懒洋洋笑了声：“有话就说，别憋着，小心压得长不高。”
    宋晚栀于是迟疑着开口：“你背书的时候也以这样过目不忘吗？”
    “？”
    江肆怎么也没到小姑娘憋着没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尤其那个带着点羡慕的眼神，更是让他好笑的同时有种无力感。
    “你们好学生的关注点都这么奇怪么，”江肆低着眼睨她，“你现在更应该担心，在林老头那你已经成了的潜在共犯了。”
    “么共犯？”宋晚栀一怔。
    “数学自习辅导。”
    宋晚栀梗了下，小声：“又没有配合你说谎。”
    “你也没拆穿，”江肆哑然莞尔，“包庇就是犯罪。”
    宋晚栀：“是，没来得及拆穿。”
    “晚了，”江肆懒洋洋抬，轻搭了下女孩的肩，顺势『摸』头，低身压声“威胁”，“万一曝光了，把你作为共犯一起交待出来的。”
    宋晚栀：“……”
    江肆在林盛海那边已经“留了档”，宋晚栀这让他回去也没办法了，只能任江肆跟着。
    她走路是要比普通人慢一点的，尤其江肆那样的身高腿长，更该比多数人委屈，他一路跟在她身后，没一次超过她半点。宋晚栀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长长的影在她身旁被太阳摇得晃啊晃，时而远，时而近，总是在那，每一次她都能看到。
    宋晚栀没来由觉着心安极了，第一次希望一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走很久很久她都不觉得远。
    不知道是不是心态然，到高一教学楼外时，真已经是下午的课间『操』就要结束的时候了。
    楼下基本没剩学生，仅有的几个正在飞快往教学楼面跑，其中有人注意到江肆，一边跑一边戳着同伴让回头看。
    江肆习以为常，眼神也没旁落一下，就去盯身旁的小姑娘：“你们班在几楼？”
    宋晚栀迟疑了下：“一楼，最面。”
    “啊。”江肆意味不明。
    宋晚栀：“？”
    “如是二楼以上，”江肆不知道是遗憾是笑着的，“那学长以再发挥一下帮助学妹的精神，背你上楼的。”
    宋晚栀：“！”
    换旁人来说，宋晚栀大概都觉得对是在刻意冒犯了。
    但江肆说来似乎不一样，他没让她觉到半点冒犯，只有像之前一模一样也或者变本加厉了的“欺负”。
    宋晚栀忍着恼意偷偷睖了他一眼，稍微加快步伐，走进教学楼。
    高一（六）班在一楼长廊最尽头的位置，宋晚栀和江肆几乎恰巧踩着最后一节大自习的铃声开端，踏到了教室后门外。
    宋晚栀从江肆那接过他的语文书，捏着书脊迟疑是不是应该“学长”礼节『性』道个别再走。不知道是她把法表『露』得太明显，是江肆对她的情绪最敏感，不等宋晚栀压下薄肩，江肆已经一步撑着她身后墙面低了低腰。
    “你要是再敢跟鞠躬，”江肆微眯起眼，颧骨轻动，“就抱你进教室。”
    “——！”
    白栀子被一阵风吹红了瓣，扭头就抱着语文书“跑”进教室了。
    那背影，像是生怕晚一步，就要被某人说话算话付诸实践。
    江肆盯着门内，神『色』遗憾又懒散慢慢直回身。
    宋晚栀趴在课桌上，过去能几十秒也能几分钟，才觉着自己的心跳跟着呼吸一起慢慢平复下来。
    坐她同桌的是个话也很少的女生，只疑『惑』看她，后桌个男生中却有个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学委竟然也有上课差点迟到的时候，以为世界末日了？”
    “……”
    宋晚栀只当没听到。
    她将扣在桌面上的语文书慢慢翻过来，迟疑了一秒，是没受住诱『惑』，指就悄然掀开书皮。
    在那个“肆”字『露』出一半时。
    同桌女生小声提醒：“这节是数学自习。”
    “——”
    唰。
    书页又心虚扣了回去。
    宋晚栀微微红了脸，小声道谢，然后就把语文书小心扶起，准备放回书立中间。
    也是在她直身抬眼这一秒，教室前门被人懒懒叩了声。
    “笃，笃。”
    压着全班懵然抬起的视线，穿着夹克耷着碎发的少年迈开修长的腿，从前门走了进来。
    在所有人震惊而茫然的目光，只有宋晚栀一个是近乎惊恐的眼神。
    他怎么真……
    “数学自习答疑，自助型，有任何不的问题都以问，”江肆从容淡定停在讲桌旁，从黑发下懒撩起眼，“自介绍一下，高三（一）班，江肆，你们的小时时效『性』答疑老师。”
    “！！”
    教室差点炸窝之前，被讲台上的“江老师”轻抵了下唇示意噤声。
    放下后他像是随选了一张桌，视线落到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女孩身上，长腿一起松散架停在她桌旁，屈起的指节轻叩了叩：“小朋友，数学书借用一下。”
    “……”
    女孩细白的指节轻颤着把书递他。
    江肆接过时，桃花眼眼尾微微一耷，并不明显笑了。他不是很确定，小朋友的抖到底是被他吓得，是被他气得。
    其后整整大半节数学自习，宋晚栀都仿佛是在怀抱着一个不定时炸.弹过的。
    起初只是个别大胆的学生抱着课本卷子或者错题集上去找江肆答疑，后面大家胆子都大起来了，干脆群哄让江肆讲起了他们刚考完不久但没讲完的后半张月考卷子。
    江肆的讲解思路深入浅出，也没么架子，学生们的好学热情都被新鲜劲调动得高涨，即是“你们的数学基础比上幼园时候搭的积木松散”这种玩笑也能不在意照盘全收。等“江老师”过完半张卷子，若有所思往第一排某张桌上瞥了眼后，他索『性』阖上课本，拉下整面新黑板。
    “高一数学必修的框架搭一遍，你们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有不懂的随时问，实在不懂，”江肆朝台下勾了个淡定的笑，“就不要勉强们双了。”
    “——”
    在班部分学生已经起了“要不们干脆换个数学老师吧”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的时候，终于，宋晚栀一直忧心着的那点“火苗”，是朝他们班的“导.火.索”走来了。
    走廊外。
    例行进行自习巡查的教导主任循声而来，远远确定了一下教室门牌，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直接拧着眉转身朝楼上的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不一，刘琦宏擦着汗跟在教导主任身后下来了：“不能啊詹主任，们班教数学的王老师今天不在学校，中午跟他打过招呼来着。”
    “那能是见了鬼了，是别班的数学老师放着自己班学生不管，替你们班提升成绩？”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叹着气，“老刘啊老刘，知道你看重学生成绩，但是学校说过多少次，自习就是自习，是留学生们的时间，不能随占用。要都学你们班，你也上课，也上课，那不是要『乱』了套了？”
    “是，詹主任您说的都明白，们开班的时候，也是这样跟任课老师们传达的，能是今天出了么特殊情况，王老师这才——”
    话声戛然而止。
    刘琦宏愣在教室前门，呆了好几秒才颤抬，隔着门玻璃指向面，他扭头看教导主任：“这，这真不是们王老师啊。”
    詹主任不耐烦上前：“那能是——江肆？！”
    “？”
    这一嗓子堪称震怒。
    于是门门外都听见了，教室面难得听课都能听嗨了的学生们在受惊扭头后，看着站在被大力推开的教室门后的位老师，纷纷回神，吓得像鹌鹑似的窝了回去。
    宋晚栀没有。
    她紧张攥紧了，不安的视线在教室门口和讲台之间来回。
    江肆松散抬眸，指节间的粉笔轻转了半圈：“啊，詹主任，”他漫不经心勾了个笑，夹着的修长粉笔朝黑板随意抬了抬，“能讲完这点吗？”
    “！”教导主任脸都铁青了，几乎是咬着牙得克制着声量，“你不赶紧出来！”
    教导主任气得转身就走了。
    江肆倒是不急，他松掉粉笔，随意拍了拍上的粉笔灰，然后才拿起被他放在旁边的数学书。走下讲台，江肆将书回到宋晚栀的桌前。
    女孩紧张得眼睫都微微带颤，没顾得接书，她从教室门外收回视线，一边起身一边仰起来看他：“去和刘老师说——”
    “嘘。”
    江肆笑了下，拿书抵她下去。
    “你是被挟持的，不算共犯。别傻了，乖乖自习。”
    “……”
    全班不敢抬头，都竖着耳朵，临近的更是侧着脸也要偷偷拿余光瞄他们。
    这样的情况下宋晚栀没有多和江肆争执，只是忍着安静接过书去。
    最后的结并不陌生。
    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到——第二天一早，星期一，早自习后每周例行的国旗下讲话。
    除了朗诵的范文和校领导讲话外，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安乔学生再熟悉不过的奖励批评环节。
    更熟悉的是某个总是有幸能同时参与环的——
    “卧槽，肆哥怎么又上去了？”
    “这次是为么？没听说他上周干么事情了啊？”
    “就是，们昨天连篮球都没约。”
    “以后犯错就让肆哥帮规划检讨，他对这一套太熟了。”
    “得了吧，他愿意就现编三句，不愿意就一个‘同上’。指望他检讨稿子？不如指望他遵规守纪呢。”
    “……”
    事实证明，某人确实是“脱稿”。
    不知道是晨光太美好，是站在右边某个班级队内排头的那个小朋友不安的眼神太扰人心神，江肆原本只打算“同上”的检讨在接上女孩的眼神后，突然就改了主意。
    于是半敞着校服的少年懒懒散散停在了『主席』台中央，伸扶起了调得太低的话筒。
    被一早上的训话和等待搅得困倦但好听的声音就扬进风。
    “高三一班，江肆，违纪事件是昨天下午假冒数学老师高一六班上了半节数学辅导。”
    “——”
    『主席』台下一静，然后是一片低声的哗然。
    师生有笑，有震惊，更多的是茫然失语。
    而台上江肆全未在意，只在一声低嗤后，他扶着话筒朝台下某个向懒懒抬眼。
    “检讨，不该因为过于忧心学弟学妹和小朋友的数学成绩，而在双愿意的前提下贸然参与高一学生的教辅工作。错了，希望能得到高一六班全体师生的谅解，以及感谢学弟学妹和小朋友帮找到了最新的职业规划向……”
    听着某人全然没一句正经的“检讨”，努力憋了数次的台下终于是慢慢泛开笑声。
    而被江肆一直似有若无望着的某个向。
    站在最前排的女孩终于也未藏住，她眼睫低下，唇角却不禁勾起个轻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