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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雪中火焰) 文 / 今婳

    巨大月亮高悬于天际,四周云雾缭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挡不住清冷冷的月光倾泻而下。
    剔透明亮的落地窗前,倒映出——
    交叠人影。
    女子薄软脊背紧贴着一具肌肉分明的雄性胸膛,雪白稚嫩的肌肤泛起靡艳的胭脂色,男人骨节明晰的长指仿佛砌磨般,沿着少女纤软指节,极慢的覆上。
    下一秒,十指相扣,重重地抵在玻璃上。
    “唔——”
    贺南枝呜咽了声。
    呼吸间萦绕着极淡的冷香,黑暗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野性暗欲,危险又性感,熟悉而沉沦。
    她蓦然睁开微微湿润的眼睫,视线撞入了悬空的透明玻璃,以及下面瑰丽璀璨的城市霓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重重跌进红尘之中。
    五感仿佛一根线被操控着,不受控地凝神,恍惚间发现玻璃上倒映出了身后的男人。
    滚烫的水珠沿着他下颚滑下,迅速地淌过锁骨和冷白削薄的腹肌线条。
    贺南枝忍不住想看清他的面容
    谁知,泛着玉质冷色的手掌覆了过来。
    贺南枝不受控地恢复原来姿势,睫毛颤了下,方才刹那间,她看到了他虎口熟悉的小红痣。
    像是雪中的火焰,融化一些热度,灼进她记忆中。
    -
    贺南枝从睡梦中蓦地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随着动作,盖在薄肩上的浅金色厚毯滑落了下来,一路逶迤而下,似是在精致如玉的骨骼处绽放璀璨流光。
    露出里面那件裸背吊带长裙,此时雪白的肌肤因为闷热,泛起一极淡的胭脂色。
    她睁着眼眸,环顾四周——
    看到酒店室内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色彩秾丽的赝品油画,几秒后,才略松了口气。
    原来是做梦。
    贺南枝跟没睡够似的,又朝沙发躺了回去。
    下一刻
    开门的解锁声传来。
    “南枝。”
    伴随着经纪人谭颂的声音。
    他手里提着今晚出席活动要穿得晚礼服,一到客厅,目及之处先是慵懒姿势躺在沙发上的美貌少女,她双眸微微阖着,卷翘眼睫如蝶翼精致,空气间萦绕着一股清冷冷的玫瑰香。
    谭颂先是顿了秒,随即继续喊道:“大美人?”
    还是没反应。
    他三两步走过去,在少女耳侧轻轻道:“你上热搜了。”
    贺南枝眼睫颤了两下,终于缓缓地睁开,继而半倚在沙发内侧,莹润指尖揉着眉心,看向他说:“我?热搜?”
    “颂哥,你见哪家十八线能上热搜?”
    贺南枝作为刚出道一年多的小新人,没有关注,上热搜简直天方夜谭。
    所以当谭颂为了喊她醒来,故意说的。
    并未当一回事。
    这时,谭颂已经将平板递到了她面前,光滑如镜的屏幕上,显示微博热搜的话题正是#裴曜贺南枝天仙配#
    贺南枝眼睫垂落。
    秀眉拧起:“裴曜,哪位来着?”
    谭颂深吸一口气:“今年暑假上映那部古装剧《皇朝》,剧里你饰演男主角裴曜活不过三集的白月光,当时还被营销号强行捆绑了一波热度,这都能忘了?!”
    贺南枝好不容易才从脑子角落找出这个人。
    “就是得往脸涂两斤厚粉才肯上镜拍戏的那个男演员?”
    谭颂哽住:“……”
    倒也不能说她记错了。
    但人家是顶流啊顶流!
    在你记忆里,他就是这个形象吗???
    贺南枝对于自家经纪人裂开的表情并不感兴趣,点开评论,入目便是——
    热评第一:贺南枝这个小糊咖又来蹭我家哥哥热度了么?
    热评第二:裴曜配不上贺南枝。
    谭颂终于缓过劲来,跟她解释道:
    “其实这热搜对你也没什么坏处,毕竟剧开播前,你已经快半年没接到任何通告,这样一比,和人家新晋顶流捆绑,确实像是蹭热度的那方……”
    不经意地扫到贺南枝
    正准备乘胜追击,激励她事业心:
    “你现在糊又不是一辈子糊,等我们多演几部剧,有了热度——”
    贺南枝就跟选择性屏蔽他话似的,盯着热评第二看了好几秒。
    唔?
    就这顶流,确实配不上本仙女。
    这位网友真是慧眼。
    这么想着,贺南枝气定神闲地伸出一根纤白指尖,奖励个赞。
    卧槽?
    关注她动向的谭颂蓦地惊住,跳起来夺回平板,想取消赞也来不及了:“卧槽卧槽,完了完了!”
    果然。
    裴曜的粉丝们疯了一样的开始围攻贺南枝。
    “对,发个‘手滑’的微博,给裴顶流道歉!”
    说着便要操作。
    下一秒。
    被贺南枝重新抽回了平板,清清淡淡地开口:“点就点了,怂什么。”
    随即,心态很好安慰他一句:“反正十八线,还能完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
    谭颂差点被噎着,品品,这就是小糊咖的底气啊。
    别看贺南枝生了一张古典美人脸,偏偏行事作风肆无忌惮。
    犹记得她刚入圈,首次进组,就凭着这张精致无害的脸蛋吸引了恰好在横店探班的某位传媒公司大佬,斥巨资讨美人欢心。
    然而贺南枝丝毫不给大佬面子,当场拒绝潜规则,惹得大佬扬言要在业内封杀她。
    结果她当是休假了,跑到不知名的破戏院去玩了两三个月,回来时,还不忘记带了一堆昆曲演出票送人。
    想到这些,谭颂再看看她那张比内娱所有女明星都美的神颜。
    又觉得还能忍了。
    深吸气半晌后,痛心疾首道:“大美人,看在你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事业上,千万别像这次点赞得罪裴曜那边,私下遇见了也对他尊敬点。”
    贺南枝细白指尖托腮,轻轻拖长了音:“知道啦——”
    一看就知道是敷衍。
    “对了。”谭颂抬手看了下腕表时间,没忘记正事,双手将搁在一旁的晚礼服奉上:“距离慈善晚宴还有半小时开场,换上衣服,如果有幸能被圈内名导慧眼识珠,我的大明星,你离一线小花旦就差一步之遥了。”
    十八线小糊咖贺南枝幽幽地盯住他:“别强行提咖,谢谢。”
    -
    换好衣服后。
    离开休息室,前往楼下晚宴大厅。
    酒店长廊灯光华丽璀璨,贺南枝在侍者礼貌地指引下,拿着邀请函顺利入场。
    里面已经衣香鬓影,穿着高定华服的宾客穿梭其中,她作为新人面孔进来时,并未有荣幸引起太大的轰动。
    侍应托着水晶盘路过恰好时,贺南枝伸手自然地端起一杯香槟。
    微晃的气泡在玻璃杯内微微淬着光,她唇浅浅沾了点儿,走到左侧的黑丝绒沙发落座。
    毫无疑问,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名利场里,
    贺南枝一身霜色长裙,乌锦般的长发垂落在薄肩,微低头的缘故,侧脸雪白剔透,宛若枝头薄雪,光线里显出一种旖旎清绝的古典美感。
    只是随意坐着,便吸引了无数目光追逐。
    贺南枝却视若无睹,慢悠悠地点开静音的手机。
    是谭颂。
    他将这场晚会大佬的名单发来:“大美人,就算你脸盲,也得把上面不能得罪的人给我认熟了。”
    贺南枝卷翘的睫毛垂落间,随手敲下一个字:“哦。”
    继而将这份名单打开,眼波如水扫过那些名字。
    倏忽停了半秒。
    没等她细思,耳畔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男声:
    “南枝。”
    贺南枝按灭了屏幕,略茫然地循声抬头。
    看到有位穿着燕麦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过来,水晶灯的光影映出他脸,五官称得上俊秀二字,可惜,自以为风度翩翩地对她露出轻佻的微笑。
    极度陌生的一张脸。
    所以——干嘛叫得这么熟?
    贺南枝眼尾微微勾翘起一抹弧度,精致得好似工笔圣手用最细的画笔蘸着松烟墨细细描摹过,潋滟生香。
    此时染了困惑:“我们认识?”
    “我们好歹拍过三集戏——”裴曜走近,才发现她眼神看自己像是看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过呢,美人他这儿,向来是享有特权的。
    裴曜搭讪的话故意卡顿,语调饶有兴味地:“我是裴曜,你把我忘了?”
    贺南枝漂亮瞳仁里的困惑渐渐消散,花了几秒才记起。
    热搜那位裴顶流?
    她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得罪的那位。
    想起方才掠了一眼的名单。
    犹记得颂哥在他名字后面还加了个大大的爱心标志,唯恐自己看不到。
    嗯——所以是重点尊敬对象。
    于是乎,贺南枝红唇弯起浅浅弧度:“您有事?”
    “听说你在星纪出道的待遇不好,半年都接不到一部戏。”裴曜见她笑了,心脏都停跳了半拍,眼神越发痴迷地盯着那张美人脸:“但是我却非常赏识你,贺南枝——知道什么是资源置换吗?”
    贺南枝蓦地悟了:“你想潜规则我?”
    裴曜没有否认,从初次在剧组见到她起就生出不少邪念,偏那时没机会私下接触,直到今晚也不再伪装,从裤袋里掏出金色房卡,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暗示性递到面前:
    “杨弋导演最近筹拍一部大ip悬疑电影,还在选角,今晚你来我房里,能争取到试镜的机会……”
    “唔,可我近日不缺床伴。”
    贺南枝指尖随意地划过玻璃酒杯,丝毫没有要感恩戴德的意思。
    并且——
    熟悉她的人也能感受出来。
    耐心即将消失。
    偏生裴曜不懂,又往前怼了怼房卡。
    贺南枝年幼起便接受家族传统的诗书礼仪教育缘故,在外时刻谨记身份,就连即将发脾气,都不忘赏人一抹招牌式礼貌的微笑,唇间轻轻地问:“而你——”
    “不配。”
    平平静静的两个字,落了地
    这让裴曜动作当即一滞,像是无形中感到了侮辱:“你别不知好歹。”然后就伸手,想用冰冷的房卡去拍她的脸。
    房卡离贺南枝鼻尖距离不过半寸。
    她没躲,音色透着股泠泠似雪的语调:“我啊,从小就知道自己这张脸很宝贝,旁人是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的,你知道上个企图想碰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什么?”
    裴曜下意识问。
    视线陡然定格,只见那白如羊脂玉的手在眼前一晃,冰冷的香槟迎面泼在了他痴人说梦的脸上,酒精也随之浸透进了右眼,针刺般的疼痛惹得他狼狈退后半步。
    贺南枝泼完:“就这样。”
    这边动静不小,宴会厅顷刻间陷入安静。
    人群中,围观的众宾客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不是最近水涨船高的新晋顶流裴曜么,怎么被泼了一脸啊?”
    “泼他的是谁啊?”
    “不知道是哪来的十八线外小新人吧,也太不尊敬前辈了。”
    “——”
    就在气氛凝固住,有好事者开始呼唤主办方时,谭颂刚踏入宴会厅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原是想过来看戏的,直到发现主角之一是他家艺人,当场差点晕厥过去。
    但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冲进去护驾,挡住了两人之间,连忙又问这个罪魁祸首,语言系统分崩离析:“南——枝——你都做了什么?”
    贺南枝:“我只是举手之劳,帮他卸个妆啦。”
    卸个妆?
    裴曜痛苦地捂着眼,咬牙切齿:“今晚没个说法,你别想给我走。”
    -
    主办方循声赶来,一看这混乱场面,极其熟练地找了间贵宾室私下解决。
    空旷的奢华室内,寂静无声。
    直到裴曜的经纪人周令格带了两名黑西装保镖闻讯赶来,一进门就先关心自家艺人有没有被毁容,见到裴曜右眼的伤势后,冷脸道:“知道我们家艺人这双眼睛多珍贵吗?出道就成投了千万保险,你们赔得起吗?”
    黑色长桌,双方人马分坐两侧。
    相较于对方的气势汹汹。
    贺南枝抬手接过谭颂递来的珠光银披肩随意裹在身上。
    慢悠悠地靠在真皮椅背,轻薄透纱的布料沿着膝盖垂坠到雪白脚踝的位置,完美抵御了丝丝冷气。
    谭颂心惊胆战听完,猛地转头:“一千万啊,把你论斤卖了都赔不起,赶紧给裴老师道歉。”
    顶上清冷的灯光落在她侧颜,抬起的卷翘眼睫掠过几许讶然,看向隔着一张裴曜那张脸。
    就这?
    价值一千万?
    笑话。
    贺南枝摇头,直截了当:“我是正当防卫,不道。”
    谭颂身为经纪人职业素养,丝毫不屈辱地要站起来,生怕这位又要闹出什么大动静!
    却被一双纤白的手拦住。
    “你不道我道,别拦我!”
    贺南枝淡色的唇轻抿:“是你别给我丢人。”
    谭颂:“宝贝,这都什么时候了……对面那位顶流,不是我们十八线能得罪起的,何况他们还有保镖!”
    顶流?
    贺南枝眸色微亮了瞬,被点醒到般想到手机名单上的熟人名字,要说顶流,她发小迟林墨才是货真价实的顶流,谁在娱乐圈还没个人脉了?
    瞥了眼对面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道理,我方确实势单力薄。”
    谭颂略松口气。
    还未说话,周令格耐心早已耗尽,抢先一步的语调极为讽刺:“伤了人就想道歉一笔勾销?这只眼,没个一千万赔偿,我们不接受和解!”
    一千万?
    狮子大开口。
    谭颂脸色瞬间死气沉沉。
    反应极快地,转头求助主办方:“这算敲诈勒索吧?”
    主办方探究的视线越过谭颂,落在了贺南枝身上。
    娱乐圈里从不缺美人,但是她这种顶级美貌的,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反应都会被惊艳到,又是小新人,绯闻少,身上还有种纯粹未经雕琢的干净。
    也难怪裴曜会仗着身份,想要潜规则她。
    主办方心如明镜,却不愿得罪咖位更大的那方。
    沉吟半晌,开口:“不算。”
    空气凝固刹那。
    贺南枝纤瘦的背向椅子靠,迎着在场神态各异的注视,清灵的音色溢出唇:“好呀,不过我没有一千万,等片刻,有人过来付钱。”
    随即,朝着自家经纪人伸手:“手机给我。”
    谭颂下意识递给她:“干嘛?”
    贺南枝手指细白将手机划开,轻轻笑了声:
    “摇人。”
    在场被她这句理直气壮的话给震到了。
    居然真的安静下来。
    *
    直到半小时后。
    墙上的挂钟——滴答一声秒针归零。
    裴曜坐在长桌对面,从未像此刻这么狼狈过,燕麦色西装沾了颜色深的酒渍,领带微散开,一手拿冷毛巾冰敷右眼,冷视着贺南枝的侧颜。
    “摇不到人,给我签个卖身契……”
    不必这么拖延时间。
    挑衅的话音戛然而止。
    华美的两扇门蓦地被两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秘书推开。
    所有人的视线整齐朝门外望去。
    正两手交叠坐在正中间的主办方猛地站起身,低呼了声:“怎么是这位!”
    同时疾步走出贵宾室迎接。
    嗯?哪位?
    她家墨墨的咖位已经高贵到这种地步了吗?!
    贺南枝正玩着手机,侧眸顺着声源遥遥望去,视线蓦地顿住。
    身形极高的男人被训练有序的保镖簇拥在前方,一袭手工定制的西装清贵矜冷。
    偏偏她先是看到了男人随意垂落的修长指骨——
    虎口那颗朱砂色的小痣映入瞳孔,灼灼生辉。
    怔了几秒,她视线无意识上移。
    入目是一张俊美到近乎昳丽的容貌,天生的美人骨相,侧脸线条精致完美,如极寒白玉雕琢而成,偏生一双深眸冷冽至极,凌然不可侵犯的风采袭来。
    辨识度极高。
    让人见而难忘。
    尤其是,于贺南枝而言。
    记忆在脑中撕扯,
    梦境里那个模糊又熟悉的男人,仿佛从旖旎虚幻中陡然有了一丝真实感。
    是他,谢忱岸。
    而此时。
    谢忱岸仅淡淡扫过方才说话的裴曜,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没有半分情绪泄露,似一尊垂眸看凡尘的冷玉观音,仿佛众生皆是蝼蚁。
    男人好听声线似沾了凛冽风雪,冷而清晰地溢出两个字:“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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