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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五颗 文 / 多梨

    景玉发烧刚退, 病人没什么力气,除了一张嘴特别能叭叭叭、叽里呱啦之外, 完全没有能和克劳斯抗衡的体力。
    更何况,本身,在贴身肉搏方面,因为先天性条件的限制,景玉并不是克劳斯的对手;现在刚退烧,发汗,精力被严重削弱, 更是难以抗衡。
    不过这并不影响嘴炮,景玉被他塞枕头的时候碰到痒痒肉, 她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克劳斯一手按住她腿,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腰往下拽。
    眼看着就要动真枪了, 景玉连忙伸手,按住他手腕,勉强止住笑声,阻止:“先生。”
    克劳斯的手腕因为用力而鼓起来青筋, 瞧上去很性、感。景玉手指内侧贴着压上去, 有种小时候捏扁草茎的奇特快感。
    景玉收回手,他的血管又慢慢地鼓了起来。
    他的手部皮肤透着淡淡的粉,指骨特别硬,很大,很热, 很漂亮。
    景玉觉着好有意思, 按了两下, 柔软的指腹顺着他手背上的血管来回摩挲, 因为用力而鼓起来的指骨, 还有短短的、几乎看不到的浅金色毛发。
    克劳斯先生一直很注重身体管理,欧美人毛发重,他会定期去脱除、修剪某些地方。
    克劳斯低头看她:“你想要睡觉吗?还是继续听故事?”
    景玉怕他来真的,边笑边点头:“睡,马上睡。”
    克劳斯这才松开手,顺手盖了下被角。
    这个动作他做的如此自然、顺理成章,一阵轻飘飘的风掀起来,落在肩膀旁边,温暖将她完完整整地裹在其中。
    像是暖呼呼的云朵。
    景玉搂住他的胳膊:“晚安,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拍拍她脸颊:“晚安,淑女龙小姐。”
    景玉第二天又有点轻微的发烧,但还好,并不是很严重,休息后就好了,继续生龙活虎。
    克劳斯带着她去品尝了一家好吃的意大利餐厅,侍者出乎意料的欢快,就像典型的热情如火意大利男孩,景玉还收到了他们赠送的一朵小小花朵。
    景玉发现了。
    克劳斯其实比她想象之中更加的宽容,或者说,理智。
    景玉自己没谈过恋爱,但身边有朋友谈过。
    朋友的男友,总是以“你为什么收那个男人礼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对他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见他为什么穿这么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等等离谱的理由来限制朋友。
    对方还说自己是吃醋。
    在景玉眼里,这不是吃醋,这是被老陈醋给腌入味了。
    但克劳斯并不会。
    也有可能是文化差异,至少在景玉目前看来,克劳斯并不会“吃醋”。
    当景玉被其他男人送花时,当景玉被其他男人索要联系方式时,当——
    克劳斯并不会阻拦,他微笑着看景玉接受其他男性的赞美,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景玉值得受到其他男人爱慕。
    当然,在这点上面,景玉也不会为了试探他、而故意和其他男性亲密接触。
    她又不是傻子。
    克劳斯不拘束她的人际交往,这是一件好事情。
    晚上景玉睡到八点钟,精神奕奕地跟着克劳斯去一家具有古怪民间风格的餐厅,餐厅中装饰着许许多多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天使,在特意设置的“运动角”,还挂着很多猎物。
    这里曾经被评价为游览加米施——帕滕基兴的一部分,而景玉在看到那个用多种语言所撰写的菜单后,大概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评价。
    当约德尔调和巴伐利亚铜管乐表演结束后,有人跳起了踢踏舞,气氛如此好,景玉脱掉外套,也开开心心地进去蹦蹦哒哒。
    克劳斯先生并没有参加这场狂欢,他不喜欢跳舞,仍旧坐在位置上,笑着看小龙活跃地跳来跳去。
    按照妈妈的说法,刚刚生过病的人其实不应该再参加这样的剧烈运动,但机会难得,景玉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来这边玩。踢踏舞其实很好学,有个红头发、涂着烟熏妆、打了唇钉的女性教了景玉几下,景玉就很快乐地跟上了音乐节拍。
    正快乐跳着,有两个20岁左右、青年装扮的德国男性靠近,看到景玉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对着景玉大声说了些什么。
    景玉没听清,以为对方要提醒她什么,用德语大声问:“什么?”
    俩人离得近了,景玉终于听清楚。
    他们用讽刺的语气,大声地叫:“g g g!”
    这是对中国人的蔑视称呼。
    第一次被人这样用歧视性的语句称呼,景玉脑袋热了一下,热血轰地直接冲上额头。
    她靠近对方,以同样的语气喊出去。
    ”scheisse nazis!”(狗屎纳|粹)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个头不高、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女性,会直接骂回去。
    音乐声很大,其他人跳的快乐,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
    刚刚教景玉跳舞的红头发德国女孩听到了,她挤过来,严肃地问景玉:“需要我帮忙吗?”
    “现在不用,谢谢你,”景玉向她道谢后,又高声质问那两个人,“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那俩人完全被刚刚那一句nazis震住了,一脸懵逼,愣了好久,才连连向她道歉。
    景玉平静地看着他们。
    北德金发碧眼的男性多,而南德多是些酒鬼,这些人大概就是当地的学生,喝了些酒,就口无遮拦起来。
    景玉心里清楚,有一部分人种族歧视,会攻击、侮辱其他肤色、民族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忍气吞声。
    很显然,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德国人同样欺软怕硬,在意识到景玉并不是那些能供他们嘲讽取乐的对象后,火速连声道歉,飞快离开。
    即使是成功骂了回去,但民族和国家被侮辱的感觉仍旧令景玉感觉到些许不适。
    坦白来说,她很想狠狠往那俩男人脸上打上几拳。
    可惜景玉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肌肉不够强壮,身体素质也不够,不能和他们打上一架。
    景玉真的很想回去问问克劳斯,可不可以把她的芭蕾舞蹈课程换成散打、搏击、咏春拳。
    ……
    克劳斯喝了两杯白啤酒,炸肉排和搭配着白兰地冰激淋的胡椒牛排刚刚送上来,他看到跳够了、玩累后回来的景玉。
    景玉坐下来,朝他问好:“先生。”
    克劳斯把她面前加了冰块的啤酒拿走,请侍者送了份常温的气泡水。
    一个红头发、朋克风格装饰的东徳女孩笑着和景玉打招呼,离开。
    景玉吃了些冰激淋,又尝了一点点炸肉排。
    她放下叉子,认真地问克劳斯:“先生,您对种族歧视怎么看?”
    这个问题有点锐利。
    克劳斯从她脸上看到严肃的表情。
    “甜心,”克劳斯慢慢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我的祖母,都在中国成长。从某一点上来讲,我们有着一部分相同的血脉。”
    景玉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不该问这个问题。
    克劳斯承认并喜爱他自己身上来源自中国的那部分。
    “不过,”克劳斯伸手,覆盖在景玉的手背上,“即使我的母亲和祖母并非中国人,我也会选择你。”
    “龙宝贝,我选择你,不是因为国籍或者肤色。”
    景玉怔了两秒。
    心脏里面好像什么东西突然亮了起来,就像小时候、正月十五点燃的银色仙女棒,冒出噼里啪啦的白色、雪花一样的小火花。
    她反手握住克劳斯的手,眼睛亮亮,情真意切,颇为动容:“先生,那您能给我买一杯奶茶吗?”
    克劳斯礼貌回应:“不行。”
    景玉抽回手:“……”
    啪嗒,小火花成功灭了。
    -
    十二月,景玉已经充分融入了组内成员。
    不能用刻板印象来定义一个种族,好人坏人都有,至少,景玉参加的这个组内德国人还比较友善。
    恰好队里面的老好人希尔格过生日,景玉提前和克劳斯打好报告,愉悦地和朋友一起,去给希尔格庆祝生日。
    希尔格的生日趴在他租住的房子中举行,真真切切的德国人式派对,除了啤酒之外只有些许薯片,这些德国人上来就是干喝酒,大概因为业余生活实在太过无聊,他们只能靠酒精来玩点稍微‘刺激点’的东西。
    景玉不得不感慨,难怪啤酒节会在慕尼黑举行。
    希尔格甚至还给景玉炫耀了他胳膊上的新纹身,一脸骄傲:“是中国字呢,纹身师说这个字很受欢迎,很酷。”
    景玉饶有兴致:“纹的什么?龙凤呈祥?还是雄霸武林?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希尔格露出羞涩而又不乏腼腆的笑容:“七个字呢。”
    景玉心里琢磨,难道是一句古诗?七言绝句?
    她猜不到,摇摇头。
    希尔格咣叽一下就把t恤撸上去,一脸骄傲地给景玉看他背后的汉字纹身。
    有些外国人超迷恋汉字,喜欢纹在自己身上,他们认为这种像画的字很美丽。
    白色的t恤猝不及防地卷上去,在希尔格小麦色的背肌上,清晰地印着七个大字——
    中国少先队队长。
    景玉:“……”
    她吸了一口冷气。
    希尔格浑然不觉,还在兴致勃勃地问景玉:“是不是意义重大?是不是很酷?”
    景玉:“……”
    “的确意义重大,”景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希尔格,以后不要再随便给中国女孩看这七个字了。”
    希尔格:“嗯?”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冒犯了这个不同文化环境下成长的女孩,抱歉地放下t恤,挠挠头:“对不起——为什么?”
    “像我这样能忍住笑的人不多,”景玉言简意骇,“还有,在哪家纹身店纹的?以后别再去了。”
    希尔格:“……”
    在得知道身后汉字是什么意思后,希尔格坐在生日蛋糕前,猛灌了两瓶啤酒。
    景玉觉着他好可怜,恰好推特首页上推了一些有趣的段子,她复制下来,发送给克劳斯。
    景玉:「链接」
    景玉:「先生,您看看,这也太好笑了」
    景玉:「233333」
    现在克劳斯应该正在家中休息,他很快回了消息。
    克劳斯:「’233333’是什么意思?」
    景玉好心肠地为对方解释:「是我们的网络用语」
    景玉:「类似于笑声,用于表达快乐的情绪」
    景玉:「多用在听到笑话之后」
    克劳斯回了个笑容表情。
    ……
    景玉在凌晨零点钟离开了派对,她喝了两瓶啤酒,虽然不至于喝醉,但走路时候也有点晕晕倒倒,站不太稳。
    不过今天的派对很快乐,景玉还学会了跟着老掉牙的disco音乐跳老旧的舞蹈。
    德国人很爱玩这种涉及到酒精的游戏,除了喝酒外,聊的一些话题,景玉其实挺不太懂,一知半解。
    不过好在毕竟是一个项目组的,聊的最多的事情,还是关于赚钱——景玉的最大爱好和特长。
    景玉开心地回到自己卧室,开心地唱着歌冲澡洗头发。
    把头发吹干的时候,她还对着镜子左扭扭右晃晃,哼着快乐的企鹅舞。
    克劳斯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对于对方熬夜到这个时候,景玉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作为一个督促她学习、健康成长的男菩萨——或者说伟大教父,对方必须要确认她在轰趴后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做什么坏事。
    景玉放下吹风机,撩了下头发,愉悦地和克劳斯打招呼,顺带着还给他讲了今晚上有趣的事情。
    就像小学时候放学,妈妈接她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景玉一脚踩碎一个落下来的法桐叶,总会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分享自己今天遇到的的快乐事情和学到的一些零碎小知识。
    景玉说了很多很多,她新学到的舞步;喝到的新口味啤酒;玛蒂娜和人打游戏,成功地把对方打的落花流水……
    最后是那个奇怪的汉字纹身——
    “……我发现很多外国人不懂汉字意思,就把它纹在身上耶,有些纹身师也不懂中文,可能连汉语都不会说。我还遇到过有人在自己身上纹’宦官’‘狂浪龙’’怂’’拆’之类的,还有人穿着‘十斤猪头’‘这个傻老外不懂中文’的t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展示出来的这些字体是什么含义……”景玉顿了下,“抱歉,先生,我讲这些,您会不会感到很无聊?”
    “不,”克劳斯微笑着回应她,“很有趣,我很荣幸能分享你的快乐。”
    说到这里,像是为佐证自己的回答,克劳斯还使用了从景玉这里新学到的词语,字正腔圆:“二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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