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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颗 文 / 多梨

    景玉在沉默两秒后, 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嗝,继而笑到身体发抖、几乎直不起腰。
    克劳斯:“甜心?”
    景玉笑的肚子疼,勉强直起身体,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克劳斯。
    “先生, ”景玉说, “这个词其实只用在网络沟通上,日常交谈并不会使用。”
    终于有了一次能够教克劳斯的机会,景玉格外骄傲地与他简略科普了一些网络用语及其起源。
    譬如为什么表达难过用55555呢?因为它模拟了哭声“呜呜呜呜呜”。同理,还有个常用的词汇是“666”,一般用于表示震惊或者兴奋。
    克劳斯猜测着“666”的含义:“因为中国认为6是一个幸运数字?”
    “喔, 这倒不是,”景玉说, “因为666等于2乘以333, 双倍2333,双倍快乐!”
    克劳斯赞叹:“中国文化果真博大精深。”
    景玉夸回去:“您也是一样的博大精深。”
    ……
    早在来德国之前, 景玉就曾听人讲过一个段子,说的是,英国人的菜谱和德国人的笑话书一样薄。
    德语的语法规则太过复杂, 更不要说名词和冠词会随着在短语中的作用而变化, 这让双关语很难运用, 很难产生更多的幽默效果。
    现在都已经2015年了, 德国人还在使用着老掉牙、关于名字叫做“kevin”的笨小孩梗, 以及日常调侃邻国奥地利和执政党。
    这一年的冬至, 景玉成功地吃到了新鲜、美味的水饺。
    饺子是景玉和聘请的厨师一起包的,新来的厨师是东北人, 在口味上和景玉有着出乎意料的一致。
    而且, 在征得克劳斯同意后, 景玉还邀请了好友栾半雪一块过来度过冬至。
    受到整体风俗影响,在饺子口味选择上,三个人不约而同选择猪肉大葱馅儿。
    新来的厨师原本在一家中餐馆工作,自从被克劳斯聘请之后,本以为能大展宏图,谁知道景玉很少住在路德维西这边,他一手好厨艺无处施展,外加管家珍妮弗不苟言笑,大厨只能寂寞如雪。
    景玉和大厨的第一次见面也颇为戏剧性。
    处于好奇和尊重,景玉提前看了珍妮弗誊写的对应的佣人名单——为了便于景玉理解,珍妮弗还特意在这份名单上使用了中文。
    大厨的名字很霸气,单名一个雕。
    景玉不由得猜测,或许厨师先生的英文名字是“dior”?
    因此,当第一次见到这位祖籍中国东北的厨师时,景玉亲切地和他打招呼:“雕先生,你好。”
    厨师先生:“……”
    克劳斯温柔地纠正景玉:“甜心,他的中文名字是周佳。”
    景玉:“……哦豁。”
    但这个错误的称谓并没有影响到双方的友好交流,雕先生手艺出神入化,只有景玉想不出,没有对方做不出,上到满汉全席,下到铁锅炖大鹅,但凡能报上名的,雕先生都能变魔法地变出来。
    景玉很开心。
    不过克劳斯先生虽然称赞过中餐的美味,但他日常还是吃西餐多一些,唯独今天是个例外——冬至这点,他同意一整天都吃中餐。
    克劳斯先生乐意陪伴景玉过一个快乐的冬至,以弥补未能陪她庆祝生日的遗憾——景玉生日的时候,克劳斯去了不来梅。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薄待景玉,而是送来了一个用以表达歉意的包做生日礼物。
    el的鳄鱼皮定制包,总共镶嵌了三百多颗钻石,手包中塞满景玉喜爱的、漂亮的大金条。
    不仅浪费还很浪漫。
    克劳斯先生特意为此打电话过来道歉:“抱歉,甜心,我没有办法为你庆祝你的生日。我知道这种礼物或许有些俗气,但我真的想让你开心。”
    景玉捧着金条,极为贴心地提醒:“我超开心,我特别能理解您日理万机的忙碌。如果可以的话,明年,后年,下下年,您都不用过来陪我过生日,好吗?”
    克劳斯:“……”
    虽然克劳斯先生并没有允诺,但这次冬至,他的确决定用中国人的传统方式来度过。
    早上,为了能让克劳斯先生更加地熟悉中餐,景玉还仔细地用他所熟悉的名称来翻译了下中餐的名称——
    “第一道菜,”景玉说,“顶级皇家油煎艺术法棍。”
    克劳斯看着她端上来一份油条。
    “第二道,”景玉介绍,“精品中式黄豆之精华,搭配纯天然无公害新西兰萃取蔗糖。”
    克劳斯喝了口景玉递过来的甜豆浆。
    “第三道,”景玉指着桌子上的薏仁粥,“宫廷秘制珍珠黄金白玉汤。”
    她对这个名称十分满意,还在详细地介绍最后一份、东北厨师精心腌制的腌制宝塔菜:“这是一份生长在我国东北延边寒冷淳朴土地上的一种珍贵植物,选用长白山下生长的、白玉般的大蒜和番茄作为佐料。清脆的一口下去,您甚至能够感受到来自东北大地上无数大仙在向您问候:’你瞅啥’——”
    “好了,”克劳斯打断景玉的话,“谢谢你,可以不用介绍了。”
    他咬了一口,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东北神明的低语。
    但克劳斯感受到一点。
    景玉的中文和德语都非常非常优秀。
    冬至最重要的活动安排,还是在于包饺子。
    在早晨九点钟,栾半雪就上门拜访了,脱掉外套后,直接和景玉去厨房准备包饺子。
    克劳斯虽然吃过饺子,但并不熟悉这种中国传统料理的制作方法。
    安德烈今天也在房子中,他对包饺子这件事兴致勃勃,与景玉的关系也很好,自动地蹭过去要求学习。
    只剩克劳斯独自一人看书,喝茶。
    ——就连茶也被景玉换成茉莉花。
    克劳斯看完了半本书,才不紧不慢地往厨房去,看看贪财的小龙在玩什么好东西。
    还没有进去,他就听到里面传来景玉响亮的一句话:“这天,齁比老冷了。”
    克劳斯脚步一顿。
    ……景玉是在说冷?
    他慢慢地思考整句话的含义。
    雕先生:“出去冻得鼻涕啦瞎,埋汰。”
    栾半雪也用东北话回应:“可不是咋地?我上次滑了下,膊了盖儿都给卡秃噜皮了。”
    克劳斯:“……”
    他完全听不懂这俩人的话。
    景玉背对着他,她穿着优雅的白色裙子,长长的黑色头发用了根漂亮的玉簪挽住,眼睛明亮,颇像昔日中国古装电视剧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装扮。
    然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开口了:“瞅你毛愣三光的,下次长点心吧。”
    说到这里,景玉终于察觉到身后有人,她回头,两手面粉,打招呼:“先生。”
    克劳斯很高兴她能流畅切换为普通话。
    至少这句他还可以听懂。
    ……
    好不容易包完饺子后,景玉洗干净手,悄悄问克劳斯:“先生,您刚刚的眼神有点奇怪耶,您看上去好像很放松,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克劳斯说:“是的,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幸运。”
    景玉:“啊?”
    克劳斯深深看她:“真幸运,在和你深入交流的时候,你并没有使用方言。”
    景玉:“……”
    克劳斯说:“你看上去好像充满遗憾。”
    “是的,”景玉回答,“先生,我忽然意识到,您这辈子可能都看不懂东北的小品了,您将错过喜剧中的重大财富。”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中国喜剧重要组成部分的克劳斯先生,对景玉包的水饺评价很高,形容它“像一个个传统的中国金元宝”。
    这个称呼极大地取悦到了景玉,景玉决定今晚同意克劳斯提出的某些新尝试。
    很多人眼中的德国人似乎都有些x冷淡,但实际上,这个国家在某站上的重口用户丝毫不少。先前就有个特别出名的笑话,说这些艳|情片其实大致可以分成三类,正常,不正常,德国人。
    景玉特别想在上面再加上一个新分类,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先生会在她耳侧说甜蜜的情话来麻痹她,但却有着极强的攻击力。
    他好像具有麻醉致幻效果的刀,又像裹着蜜糖的毒。
    就算是疯狂输出,克劳斯先生也总是带着令人能够卸下防备的话语和安抚,他能让痛苦变成快乐,让刀刃变成玫瑰,让荆棘开满花朵。
    克劳斯先生是温柔和暴烈的融合体。
    云端或者深渊,都在他掌下。
    -
    冬至节过后的第二天,克劳斯正式向景玉发出邀请,请她去克劳斯的家中,和家庭成员一同度过圣诞。
    景玉震惊了:“您确定吗?”
    “是的,”克劳斯简略回答,“我的父亲想要见你。”
    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谈自己家庭的事情。
    一年了,从克劳斯口中说出“父亲”或者“母亲”之类词语的次数,屈指可数。
    迄今为止,景玉只知道克劳斯母亲过世的早,而克劳斯的父亲——埃森集团的现任执权者,埃森先生,和克劳斯的关系十分微妙。
    景玉甚至没有撞见过克劳斯与埃森先生打电话,聊天。她也只从报纸杂志和电视上看到过埃森先生,他有着和克劳斯同样的金色头发、绿色眼睛,有皱纹,瞧上去更加冷漠,不易亲近。
    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值得他去看一眼。
    当听说这位埃森先生要见她的时候,景玉顿时陷入这份悠闲工作随时可能不保的恐慌中。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埃森先生或许有自己意定的“新家族成员”。
    就像很多电视剧和电影中描写的那样,出生在金字塔尖的人,大多数都身不由己、只能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婚姻和爱情。
    景玉忐忑不安地问克劳斯:“先生,我可以不去吗?”
    克劳斯一口否决:“不行。”
    说到这里,他终于意识到景玉的害怕,伸手拍拍她肩膀,安抚:“甜心,我不放心让你独自过圣诞节。”
    景玉说:“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信主,主还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佛祖的人。”
    克劳斯顿了顿,注视她:“一个人过圣诞节,不会感到孤独吗?”
    “您要是真担心我孤单的话,”景玉伸手手,“要不给我袋金珠子、让我数着玩?”
    克劳斯无情地拒绝了景玉。
    他仍旧执意带景玉去法兰克福,去参加埃森家族的聚会。
    克劳斯无所顾忌,但景玉不一样。
    毕竟她只是个贫穷——哦不,只是个银行账户里存了一大笔金子和欧元的弱小无助大学生。
    景玉愁的饭都快吃不下了。
    她一闭眼睛,就是埃森先生冷漠地甩给她一张支票,让她随便填数字;
    或者“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前者倒还好,景玉认为自己说不定还能赚一笔;但后面那个选项完全不行,可就亏大发了啊。
    思来想去,景玉睡不着了,她在半夜爬起来,打开台灯,开始认真地推理埃森先生有可能询问的问题,并在纸张上写下自己苦思冥想得来、不卑不亢的回答,争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埃森先生。
    ……
    在亲自检查景玉的行李箱时,克劳斯看到了景玉这个记录了整整两张纸的应答备忘录。
    景玉的字体很工整,这令克劳斯毫不费力地就认清楚上面的内容。
    粗略看几眼,克劳斯明白这备忘录上的用途。
    直到克劳斯看到第一张末页的一个问题。
    mressen:「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景玉:「叔叔,我们是真爱」
    克劳斯忍俊不禁,他金色的头发闪耀着光泽,掀开这张纸,手顿住,将纸张捏皱。
    景玉:「您得加钱啊」
    景玉:「要不然的话,以我这厚脸皮,我一定得和您儿子克劳斯先生分分合合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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