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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八十七颗甜橙(排雷 含大量回忆)…… 文 / 多梨

    ——倘若提法国,  大部分人会想什么?巴黎时装周?安静的塞纳河畔?兰斯古老酒窖中储存的香槟?奢华凡尔赛宫中的璀璨灯?在阿尔卑斯山滑雪?
    ——还是在炎热南部、烈日下采摘新鲜的橄榄?喧闹的乡村集市?飘『荡』着可可香味和咖啡味道的『露』台?有着漂亮蕾丝窗帘、使用粉笔将当日特『色』菜写在黑板上的小酒馆?
    对于克劳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对法国的印象,  是有着浓重异味的下水道,  阴郁的天。
    在提醒景玉不可以认为自己男伴“老”之后,越越注重年龄的克劳斯先,用温水冲洗干净龙腿上不慎沾染的牛『奶』后,  平静地向她讲起了属于自己的过往。
    那段并不想与人分享的往事。
    今天可以破例,取给龙看一看,完完整整地藏进箱子里。
    童年时期的克劳斯并不喜欢阴天。
    雨水连绵的天是令人苦恼,  一些不平整的道路上,  会有大量的泥水存积,  衣服很难晾干,  会有令人不愉快的味道。
    克劳斯的鞋子前端破掉一个口子,  母亲在晚上用胶水将剪下的布贴在小小的破洞边缘。
    不过这种胶水并不防水,沾水就会松弛掉。要等下个月薪水后,  母亲可以有钱给买一双新的鞋子。
    在路上有积水的情况下,克劳斯会尽量避免外。
    并不想给母亲增加多的工作量。
    从有记忆起,克劳斯就和母亲一同住在图尔特。
    这是繁华而美丽的城堡枢纽之一,有着18世纪宽阔的林荫大道。
    但们容身之处,是一家名为“晓香中餐”的中餐馆,  是一个不足20平米的、低矮的阁楼。
    中餐馆的女主人好心肠地收留了们,晓香是她的名字,也是这个餐馆的名字。
    克劳斯不知道她姓什么,因为晓香嫁的那个西班牙人,粗鲁、肮脏,只会大声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叫她——
    “孝向!!!”
    克劳斯的母亲黛安就在这个餐厅中工作,  她是这个餐厅里唯一的厨师。
    作为雇佣的回报,晓香在阁楼上为她们提供温暖的房间和食物。
    黛安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其的工作做,比如写作,比如翻译,或者代写一些文件。
    她天身体弱,做不了需要大量体力的工作,这些兼职工作在晚上完成。晚上用电多了也不,楼下的西班牙人又会骂骂咧咧地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晓香没有办法制止自己的丈夫,因为她需要和这个西班牙人“假结婚”能够取得法国国籍。
    按照法国的规定,她必须要和对方结婚三年内不离婚,能够顺利地入籍。
    克劳斯并不白,为什么人要为背离自己祖国而付这种代价。
    正如无法理解,为何自己没有父亲。
    对自己的外祖父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亡命赌徒,只有上帝知道死在拉斯维加斯的哪一个赌场中。
    外祖母?
    黛安也说不上。
    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早就离婚,外祖父偷拿了外祖母一大笔财产,带着当时还没有记忆能力的黛安躲法国,切断所有联系。
    黛安是个虔诚的教徒,每周都会去做礼拜。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不幸失去丈夫的女人,唯独克劳斯白,压根就没有“父亲”这种东西。
    对方应当也是个白人,或者同的混血。
    黛安有着棕『色』的头和眼睛,但克劳斯头是金黄『色』,眼睛是绿『色』,这种为人所称道的美丽组合。
    这的头和眼睛让克劳斯帮餐馆招揽不少顾客,晓香和黛安特意将装扮成小绅士的模,让拿着牌子在门口做促销活动。
    尽管店里能提供的中餐只有那么几种,但仍旧有不少顾客乐意上门,购买一份,尝一尝。
    偶尔也会吸引一些奇怪的客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晓香会将带回餐馆内,友好地询问对方是否要用餐;如不的话,请离开。
    这时候的克劳斯还没有意识自己的『色』和瞳『色』,会如何吸引某些具备奇怪爱好的人。
    克劳斯在中餐馆中一直活六岁,后,黛安病了。
    肺癌。
    她从不抽烟,虔诚地信奉着上帝,此唯一做过的、背叛上帝旨意的事情,就是在酒后和某个法国度假的富商有了一夜,之后怀上克劳斯。
    黛安甚至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对方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她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无法违背教义而下的孩子,有着和那位富商一的金『色』头、绿『色』眼睛,相似的脸庞。
    一个甚至连私子都算不上的孩子。
    黛安也为此付代价,她被自己先前工作的教会学校辞退,辗转图尔特,在好几家店中打过工,最终停留在这家中餐馆中。
    那时候中餐的意也并不太好做,尤其周围开了多的、廉价的土耳其餐厅,黛安病倒后,兼职做不成,拿的薪水也越越少。
    克劳斯主动和店里的西班牙人谈判,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务,譬如擦桌子、洗餐盘、打扫卫等等,只希望对方能够给黛安多一点点钱,可以用这个钱去购买一些母亲服用的止痛『药』。
    对方同意了。
    这段时光过的很漫长,克劳斯没有去教会学校读书,在冷水中清洗着餐盘,手指因为过敏而红。
    童的手掌太小,没有办法使用橡胶手套。
    擦洗桌子、收拾板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做的有些吃力。
    毕竟年纪还小。
    因为周遭餐馆的兴起,中餐厅中的客人越越少,在没有客人的午后,克劳斯可以坐在有着阳光的桌子上,看一些晓香、黛安给的书籍。
    直黛安去世。
    她死的那天,天晴朗,肥沃的卢瓦尔河谷中的品丽珠葡萄获得了大丰收。离世前这段时间并不算痛苦,晓香为她购买了大量的镇痛剂,让她濒死之际减少了很多痛苦。
    楼下的西班牙人喝多了,借着酒劲疯狂大骂,在宽阔的大厅中嚎叫着摔打桌椅。
    楼下狭窄的阁楼中,晓香安静地紧紧握住黛安的手,想要给她多一点温暖。
    阳光将两个瘦弱女『性』的背影拉成漫长的、深『色』的碑。
    黛安并没有给克劳斯留下什么嘱托。
    一句也没有。
    克劳斯在晓香中餐又住了半年,晓香成功选择离婚,拿法国国籍的同时获得了自由。但她并没有成功带走克劳斯,因为那个西班牙人不允许,说这是店中的“员工”。
    也是在那个时候,六岁的克劳斯被迫开始日夜做繁重的工作,新的“厨师”完全不是中国人,只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炒菜。给克劳斯吃的,也是晚上剩下的、卖不去、散着怪味和坏掉的“中餐”。
    克劳斯的房间从阁楼搬杂物间,没有床铺,只能用硬纸箱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休息。冬天也只有一个薄薄的被子,没有多取暖的设备,手指被冻得僵、变红。
    老鼠咬伤过的手指,而连清理伤口的钱都拿不。
    那个伤口逐渐恶、边缘溃烂,白溃脓,西班牙人终于受不了,最后一点点良心支撑着,让将克劳斯送进孤院中,而不是丢大街上任由自自灭。
    而这个有着慈善名声的孤院,背地里在做另一种肮脏的勾当。
    ……
    “甜心,”克劳斯平静地问她,“你听说过杰弗里·爱泼斯坦吗?”
    景玉点头。
    她听说过这位臭名昭着的『色』魔富豪,也知道那肮脏的航班,以及私人岛屿。
    “在1998年购买了一座私人岛屿,取名小圣詹姆斯岛,”克劳斯说,“这是的犯罪基地。”
    景玉说:“我知道。”
    她从网络上能够知道多关于这个肮脏岛屿的一切,爱泼斯坦诱骗、甚至强迫很多未成年少女这个岛上,扣押她们的护照,不允许她们离开。
    使用这个岛屿接待过许多名人,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维多利亚的秘密母公司l  brands的创始人les  wexner,英国的安德鲁王子……
    “那个孤院院长做的事情,也是这,”克劳斯说,“不过,那个岛屿上的人,偏爱年纪小的人,无论男女。”
    景玉的心脏重重一沉。
    她伸手,触碰克劳斯金『色』的头。
    “我在孤院中住了半年,一开始是治愈手指上的伤口,毕竟那些人只喜欢自己亲手制造的伤口,而不是看被老鼠咬溃烂的白肉,”克劳斯闭上眼睛,短暂地想了一下,脸上并没有痛苦,只有安宁,好像在说一件小不过的事情,“孤院中的人并不知道上岛意味着什么,院长只会告诉我们,每月过的那些富豪们,是为了挑选合心意的孩子。会领养们,培养们,给予们温暖的家。”
    景玉握住克劳斯的手。
    她低头,抚『摸』着手掌心的茧子,那些克劳斯长时间训练、拿枪后留下的茧子。
    “每一个孩子都以被成功挑选走为荣,们都想过上院长描绘的那种富有活,”克劳斯轻叹口,“我手指伤好后,也没有参加第二个月的‘挑选’。因为另一个金碧眼的孩子,在我头上泼了油漆——那个月,顺利地得登岛的机会。”
    “半年后,我从报道上看印有尸体的照片。”
    景玉喃喃:“daddy”
    克劳斯低头:“抱歉,这些东西让你感恶心吗?”
    景玉摇摇头,她深深吸一口:“请您继续,我没有关系。”
    克劳斯停顿两秒。
    浴缸中的水已经换过一次,重新加了温暖的热水,让景玉趴在胸膛上,抚『摸』着她的头。
    “第三个月,一个从岛上偷跑下的孩子告诉我真相。”
    “岛上的富人们定期从孤院中寻找孩子,因为岛上几乎每天都有人受不了折磨死去。”
    “所谓的领养,不过是这些人编织的巨大美梦。”
    “原本想拯救整个孤院的孩子,想要让人跟一块逃去。”
    “但很多人不相信的话,甚至叫院长。”
    说这里,克劳斯眼睛一黯。
    “被拔掉牙齿和指甲,敲断双腿。”
    景玉呼吸一顿。
    克劳斯没有告诉景玉的是,作为相信对方的一员,克劳斯偷偷跟在那些人背后,看了这一切。
    在那些人将对方扛上车准备丢去的时候,克劳斯记下车牌,谎称肚子痛,趁机偷偷使用医房间中的电话,拨打报警信息,报车牌号码。
    这是冒险的举动。
    警察了孤院,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实着一切。
    院长和那些神秘的顾客势力过于庞大,以至于警察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坐了坐。
    孤院内部因此展开了紧急的排查。
    但在这场大排查中,无论是接警的警员,还是医,都没有供克劳斯。
    这个医最终选择辞职。
    临走前,这个美丽的女『性』挨个拥抱着孤院的每一个孩子,在克劳斯的时候,低声在耳侧说了两句话。
    她说:“你的小伙伴被警察顺利救下,没有事情。”
    第二句。
    “保护好自己,希望我们能够在孤院外见面。”
    ……
    “我也没有见过她,”克劳斯说,“院长第一次被正式起诉的时候,她在前往法庭作证的路上被枪杀。”
    景玉将脸贴在胸膛上。
    受资本『操』纵的国家。
    被迫害的普通人,甚至无法声音。
    这就是们鼓吹的“自由”。
    “意识这些后,我开始拒绝参加每月的‘见面’,”克劳斯说,“我表激进、好斗的模,和那些孩子打架,故意剪掉、烧坏头,弄脏自己。”
    “第四个月,埃森家族的成员之一——也就是安德烈的父亲,不知道这所孤院的真相,捐了一笔钱,和我拍下合照。”
    景玉想什么。
    她坐起,惊叫:“我在安德烈家中看过照片!”
    ——那个有着浅『色』头、被殴打面部肿起的孤。
    ——身上穿着印有「晓香中餐」字的t恤。
    ——四肢瘦的像干柴。
    克劳斯说:“那就是我。”
    景玉呆呆地跌坐回去。
    “后,这张照片被我的父亲——也就是埃森先。端倪,雇佣了私家侦探,”克劳斯轻描淡写,“孤院,我告诉一切。”
    只用三天。
    埃森先成功得这个孤院及背后组织所有的把柄,并没有同意对方提的谈判,而是利用人脉将对方送上“断头台”和牢狱。
    埃森先用了一些同不光彩的手段,让这些人遭受比法律重的惩罚。
    克劳斯重新回埃森家。
    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埃森先找了陆叶真女士,希望对方能够帮忙照顾克劳斯。
    克劳斯已经七岁了。
    对自己这个父亲感陌,对方也并没有对展『露』父亲应该有的关爱。
    埃森先似乎天薄情,并不需要爱情或者亲情这种东西。
    仅有的女伴似乎只有醉酒后和黛安那次。
    至于孩子,这是家族的责任,而在克劳斯之后,埃森先是以此为理由,谢绝了其人为推荐的女『性』。
    埃森先效仿之前庄园所有的主人,将黛安认定为庄园的女主人,为她修建漂亮的花园,将她的骨灰盒从法国接德国,葬在风景秀丽的地方。
    克劳斯并不认为这是爱。
    在七岁前没有感受过父爱,七岁后也是这。
    但却似乎遗传父亲这部分的凉薄,不会在其人身上怀抱有希望。
    直那个晴朗的下午,克劳斯偶间路过一家客人稀少的中餐厅,隔着玻璃,看贫困的、趴在餐桌上阅读的景玉。
    她穿着廉价的衣服,吃着店里提供的、卖剩下的中餐,手指因为接触冷水而红、过敏。
    她就像曾经的自己。
    而自己,可以充当她的“daddy”。
    她的白骑士。
    ……
    信息量好大,景玉需要时间慢慢消。
    在景玉搂住克劳斯脖子,想要给一个吻的时候,克劳斯却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唇。
    “小龙宝贝,”克劳斯说,“如这个吻基于你的同情,请不要继续,好吗?”
    景玉眼巴巴地看着。
    克劳斯先脸上只有温和。
    “我和你分享我的过去,是基于公平,”克劳斯慢慢地说,“但我不需要因此获得你的同情,知道吗,甜心?我不愿通过这种方式留你在我身边。”
    “我不想用锁链、或者同情捆住你。”
    “如有东西能够让你心甘情愿陪伴我,我不希望是镣铐、或道德绑架。”
    “而是你对我的爱。”
    使用了如此多的否定词。
    景玉点了点头,她从浴缸中湿淋淋地站起,克劳斯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景玉说:“我想喝水。”
    克劳斯拿起浴缸旁边的透玻璃瓶子:“这里还有。”
    景玉说:“不够,我想拿瓶冰的。”
    克劳斯并没有阻拦她。
    水沿着金『色』的往下落,好像幼时被人殴打后落的那场雨。
    闭上眼睛。
    一分钟后,景玉又光着脚哒哒哒地跑过了。
    克劳斯还没有睁开眼睛,一片冰凉的东西贴嘴唇上。
    景玉往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
    克劳斯睁开眼睛,含住,和她的手指一起。
    问:“什么?”
    景玉说:“分享给你,我的酸橙子。”
    新鲜的橙子汁水在口腔中炸裂开,克劳斯笑了下,亲吻她散着橙子味道的手掌心,她刚刚亲手剥开橙子壳。
    克劳斯说。
    “龙宝宝,你说谎。”
    “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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